齐云眉间的雪已彻底消融。
他低着头笑起来，重又牵起穆明珠的手，晃了一晃，拖长了声调道：“看来陛下今日上朝归来……”
雪水清洁的味道还在穆明珠口齿之间萦绕。
她知趣接道：“还爱你，最爱你，只爱你。”她一面说着，一面歪头瞅着齐云，要看他的反应。
齐云听到前三个字，已是扬起了眉梢，藏不住满足得意之情，忙低头收敛笑意。穆明珠追上来的后六个字，如同扣动了六次扳机，枪口炸出来的却不是子弹，而是怒放的鲜花。在这样可爱而深情的攻击之下，齐云再绷不住面色，勾唇忍了几忍，绽开来一个艳色独绝的笑容。
他勾头看向穆明珠，黑眸深处像是藏了一整个星空。
星空中亿万颗星子齐欢笑闪烁，只为了给一个人看。
穆明珠看得痴了，不自觉停了脚步，望着齐云喃喃道：“天呐。”
齐云附耳相就，轻声疑惑道：“什么？”他没有听到穆明珠的声音，便转头来看她。
穆明珠望入他的眼睛，只觉亿万颗星星缓慢地降落到她面前来。
“没……没什么……”她有一丝慌乱地别过头去，脸上发烫。
她自认为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也从来没有信心能经营一段长久的感情，可是她发现自己总是可以比预期的更爱他一些，每日都多爱他一些。
穆明珠忽然又抬头看向他，像是为了确认什么。
齐云正以手拂去落在睫毛上的雪花。
雪花在他掌心融化，化作水滴从他眼尾落下，恍然似泪。
穆明珠被这场景击中，却又抓不到那一闪而过的记忆片段。
是夜两人同榻而眠，穆明珠梦见了那个哭起来漂亮极了的小男孩——那本该在更早之前就开始的缘分。
第278章 童养夫番外（一）
“你还要哭多久？”一道小女孩的声音忽然在花从外响起。
原本埋首在茉莉花丛下哭泣的男童猛地一惊，抬头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穿一件淡金色的裙子，正立在洁白与嫩绿相间的茉莉花丛旁歪头瞅着她，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仿佛已经看了他很久。在她身后，火烧云涂满了大半片天空，本是瑰丽的色彩，在他此时看来却颇有些凄凉。
就在今日，府中忽然涌进来许多不认识的人，闹哄哄的，不一刻又都离开。与他同在府中的祖母早已哭晕过去，而年幼的他初时还不懂，直到入夜时分才明白过来，他那携手往前线去抵御鲜卑族入侵的父母，双双牺牲在了战场上。
祖母转醒之后便搂着他大哭。
府中众仆从也都乱成一团，无人照料看管他。
后来家中又来了一位慈祥的妇人，府中众人都去迎接，那妇人拉了他的手，唤他好孩子。后来那慈祥妇人与祖母关起门来说话，他便逃出去，躲到这清净的小花园里，偷偷哭了起来。
却不防被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女童撞破了。
那女童看看身量比他还要小上一二岁。
自幼父亲教导他习武要坚强，齐云偷哭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撞破，颇觉丢脸，背过身去擦泪，嘴硬道：“我没哭。”
那女童在他身后，也不知信了没有，又问道：“你是这府上的小郎君？”
小齐云如何肯承认？
“我、我只是府上的仆从……”他擦干了眼泪，转过身来，又悄悄看了她两眼。
小女孩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忽然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到他面前来，道：“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是见这里茉莉开得好，过来摘花的。”她摊开手来，小小的掌心堆满了莹白馨香的茉莉花，“喏，给你。”
小齐云愣愣伸出手去。
那小女孩把花都倒扣在他手上，笑道：“送你花，开心点。”
他刚没了父母，实在开心不起来。
那小女孩又笑道：“你长得太漂亮啦。我一见你，就想把你带回家中去。可惜你不肯跟我走。”又道：“你生得这样漂亮，更应该多笑一笑呀。”
他望着她，开头的一个小小谎言，让他不知该怎么解释。
“哎，漂亮的小呆瓜。”小女孩看着他，摇头笑道：“我猜你是因为不会说话，给管你的人责罚了，是不是？我教你啊，事情可以少做一些，但嘴巴一定要甜——这样才不会挨罚，知道了吗？”
他还没来及说什么，就听得院中脚步声纷杂。
那小女孩立时道：“我母亲该是出来啦。我先走啦！记得以后嘴甜一点呀。还有，”她忽然冲他眨眨眼睛，“男孩子哭也是可以的。”说完，她便提起那淡金色的裙裾，转身便要跑开。
就在这一刹那，小齐云忽觉心脏一阵剧痛，忍不住弯下腰去叫出来。
那小女孩见状忙上前来扶他，关切问道：“你怎么啦？可是肚子痛？”
不，他不是肚子痛，而是心脏一阵尖锐剧烈的绞痛。
当他看到她那转身要离去的背影，整个人都被一种陌生复杂却又强烈的情绪击中。
那样深沉的感情，是年仅七岁的他根本难以理解的，就像是有另一个古老的灵魂在他身体中苏醒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
小齐云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歪头望向凑上前来的小女孩。其实在他从哭泣中抬头，第一眼望见晚霞下的她时，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他沉浸在骤失双亲的痛苦中，来不及体会这种奇怪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