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吊唁，家属按规矩，要跟着一一答礼。
再有一些携伴过来的，为表礼数，男女宾客都是分开接待的。
从前汪盐去那些场合，都是尽量能神隐就神隐，没想到有一天，她得撑起主人家的颜面，一泱泱地顾忌到各色宾客的迎来送往。
阿秋到底见惯了这些场面，看盐盐实在坐得难熬了，就来喊一趟，示意前头有事找她或者施惠找她。
这样暂时从那些冗长的絮叨经里逃出来。二人相约一笑，盐盐谢阿秋。阿秋告诉盐盐，施惠料到你了。
“料到我什么？”
“说你什么恐，要我看着你，屁股不能坐热。”
“社恐。”
好不容易把亲戚本家范畴内的一应礼数尽到了，还有生意场上一波擎等着。
孙施惠歇中觉的时候，汪盐在理那些宾客来吊唁的录账单子。
正巧妈妈从外头过来，这些天父母一直陪着他们住在孙家。
陈茵熬了点糯米粥，糯米多，掺了些大米。端过来两碗，全是汤多米少，撇得上头一层米引汤那种。
妈妈在家大嗓门惯了，才进来，就问施惠人呢，要他过来吃点东西。
“他睡了，不要给他吃了。”汪盐摇头，悄声提醒妈妈，“他这些天强撑着，累得不轻，叫他睡会儿吧。”
陈茵思量，怕米粥待会又搁稠了。“他这种急上火，喝那些茶啊水的没得用的。要吃东西的呀，一口顺一口。”
这粥上头一道的米油子，最最败火也服帖胃口。
陈茵要盐盐也喝一碗，“你望望你那一双黑眼圈呀。”
汪盐见一锅粥总共就撇了这小两碗的汤，摇摇头，“都给他留着吧。我不饿。”汪盐再朝妈妈唠叨，这么多录账的人情，先前他们结婚的还有一大笔，他们哪里记得住呀。
陈茵：“你们以为过日子简单的。”
师母这话才说完，施惠从里头出来。
“我们声音太大，把你吵醒了？”
通身黑衣戴孝的人一味摇头，朝沙发这边走过来，汪盐是累得随性地盘腿坐在地毯上，孙施惠挨着她坐跌靠到沙发上。一只手很寻常地搁在她肩上，借着她的一点力，探身过来，看她在看什么。
短短几天，他瘦了一圈。陈茵正好，趁热让他喝点粥。
孙施惠先说吃不下，汪盐劝他，说是妈妈特地熬的，败火也养胃。
他这才端起碗和汤匙，见还有一个碗，“你不吃？”
“我吃不下。我嘴里淡，我饿了叫阿秋炒火锅底料的绿豆芽吃。”
孙施惠攒着眉，怪她这是什么乱口味。
门口，孙津明过来了。
是孙施惠有事找他，这才匆匆爬起来的。
爷爷这头才勉强料理停当，孙施惠过问起三房那头船舶事故的后文。
师母在，孙施惠也没什么顾忌，和孙津明聊得也很敞亮，问那头到底有没有李代桃僵的存在？
那三叔子他们都晓得，老实巴交，穷狠有点，但也惜命得很。陡然间出这样的事故，明春那天又求爹告娘的口吻，孙施惠生意人的存疑，他问津明，会不会是老子替小子大包大揽了。
孙津明自然是过去询查了，才过来和施惠合议的。后者只见他坦荡一摇头，这才勉强歇回几分神。然而，事故就是事故，谁也逃不过，孙施惠也不高兴出面了，拟了一份只能救急不能救穷的慰问金过去，再要津明拿着何宝生的名片一齐带过去。
至于后头的赔偿追责，那就是各人行各人的命了。
津明看到那信封里不多不少的钱，过问施惠，“你不怕他们以后也趴在你骨头上吸血？”
示意他不该上来就开这个口子。
孙施惠端着粥碗吃得津津有味，因为他岳母准备的那豆瓣酱熬得萝卜干属实投口得很。
吃粥的人，向来脍不厌细的。眼下，把口里的萝卜干嚼得嘎嘣脆。
他和津明还有气在生呢，也不高兴朝人看，阴阳怪气自己，“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天生就这点反骨这点短板，见不得孤儿寡母的。那天，看三房领着孩子来磕头，那犯了事的还在拘留所押着呢。真是糟心。”
津明也没多少气馁，朝施惠投一眼，顺着他的讥讽干脆道：“嗯，那么你就妇人之仁下去吧。”
孙施惠吃完一碗，再来端第二碗，没好气地噎津明回去，“妇人都在你边上坐着呢。再说，既然是仁，妇人的又怎么样！老子愿意！”
孙津明噗嗤一声笑出来，又看到汪盐朝孙施惠瞥一眼，说他看来精神又上来了，嘴又开始不饶人了。才歇几天的呀。
汪盐再替某人赔不是，说他没睡好，脾气跟着不好。
孙津明领命地起身去办事了，他自嘲的口吻，谁会这么想不开和老板置气呢。
汪盐有意拿和这二人。琅华的事，她事后听说了，虽说她有心撮合过。但既然谁也没跨出那一步，那不如就守着朋友或者堂亲的这条线，大家相安无事罢。
孙施惠是气不过那天，津明太过明哲保身。
汪盐倒觉得没什么不能理解，她说是他们姑侄强硬惯了，才觉得别人都欠点火候。
她那晚陪着孙施惠守夜，劝诫他，这世上唯独感情施舍不得，慷慨不得，怜悯不得。
也只有这样，得到时，你才是最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