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戚:「……」
“他来的那天,朝堂早已吵闹不休。魏佚要夺权,原先的魏明躲在寝殿里不愿露面,怯于面对王侯大臣,竟然私自悬梁。救下来后性情大变,更衣束发前往朝堂,以一己之力保住储君身份。”
巫夏敛眉低语,“为了顺利登基,他又亲自进宗庙,请见大宗伯巫溪。巫溪大人看中他的才能与勇气,便应允帮助他。”
当时的大宗伯命不久矣,和魏明谈话完毕,咳了半夜血,把巫夏唤过来嘱咐遗言。
——巫夏,都交给你了。
生命迅速枯萎的老人握着少年的手,颤声道。
——栾陵不破不立,此人可堪大任。你必须辅佐他,帮他坐稳位子……
染了血的栾灵图腾,被塞进少年手中。
这是第一个谎言。
“我是巫溪的弟子。他死后,我便继任大宗伯。”巫夏收回思绪,“栾灵转世确无根据,但我身负巫溪大人的嘱托,自当尽力而为。”
转世的说法,让魏明顺利登基,极大程度安抚了躁动的民心。之后魏明实行新政,也少了许多阻挠。
苏戚听得有些糊涂:「大人何时继任大宗伯?」
“陛下与巫溪大人会面的第二日,巫溪大人便离世了。我随即成为新的大宗伯,祭祀问神,宣告转世一说。”他弯起眼眸,似笑非笑地说,“那时我与你年纪相仿,一十五岁。”
好年轻。
巫夏问:“苏戚,你缘何认出陛下身份?”
苏戚不好解释,打了个马虎眼:「许是因为遭遇相似罢。」
她嘴角抽搐,实在没法告诉巫夏,这个魏明的行为逻辑太符合穿越定律,一看就是过来搞基建的。
按照穿越文学的说法,魏明拿的是一统天下的基建权谋剧本,她呢,估计摸了个古早言情同人本。
也不对,她这日子过得不够狗血,没宅斗没争宠也没几个恶毒女配,算个屁的小言文学。
苏戚叹气。
巫夏适时插刀:“同样是夺舍,陛下来到栾陵第一日,便可安抚朝臣,护住储君身份。你却只晓得囚室抢食,恐吓受难之人,出来以后和奴仆斗殴。”
苏戚沉默一瞬。
也没人要她争夺皇权帝位啊。
话从巫夏嘴里出来,怎么听都带着股嫌弃的味儿。
下一刻他笑起来。
“苏戚。”
清冷悦耳的嗓音,柔柔地搔弄着她的耳道。
“如果你不能再给出什么惊喜,我就要厌倦你了。”
“你知道萧禾犯了什么罪,对么?哪怕这具壳子换了人,在我眼里也腌臜得很。”
他说,“不要让我厌倦你。否则,萧禾的罪,就该由你来承担了。车裂,炮烙,凌迟……”
面如谪仙的男人伸出手指,在虚空勾勒苏戚的身体。从咽喉到心脏,然后停在胯间。恶意的言辞用最温和的语调诉说。
“或者,阉割最为适合?”
第258章 所谓天命
这景象似曾相识。
苏戚记得,当初第一次与廷尉相见,对方也是如此。观察她,威胁她,仿佛要用视线将她整个儿解剖个分明干净。
时隔几年,以为她还会心里发虚吗?
会。
不过这种时候总要表现得很镇定,否则岂不是很没面子。
苏戚:「宗庙不宜见血光,打打杀杀的多晦气。」
她琢磨了下,很多事情立刻想通。
「大人喜欢看热闹么?倦水居私底下这个样子,岂不是教人说大宗伯治下不严。」
巫夏当然听得出她话里的小情绪,淡淡回答道:“若你连下等奴仆带来的麻烦都处理不了,与废物有何区别。”
行吧,苏戚彻底明白了。
这人拿魏明当高杆,衡量她的用处呢。
珠玉在前,后来者生存不易。
苏戚搓了搓手腕的皮,试着想象被巫夏厌倦后将要遭受的刑罚。没人愿意被折磨致死,她得顺着巫夏的意。
至于为何不私自逃离宗庙,另寻生路……
她早就发现,自己并不自由,没得到允许的情况下,连倦水居都出不去。能来祭神塔,无非是巫夏的默许罢了。
体虚气弱时不时还胃疼,这样的身体也不可能靠武力强行离开。
以及,她还存着回大衍的希望。
一开始她穿来栾陵,就在宗庙的囚室。若要寻踪觅迹,找契机回去,恐怕还得在这地界多加尝试。
「我知道了。」苏戚缓缓开口。她已经养成用唇语的习惯,与人说话时速度会放得很慢,确保对方能辨认清楚。「大人想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用处,不必假借他人之手。大人尽可直接来问,直接来审,我绝无保留。与人撕咬夺食之举……看多了又有什么意思。将璞玉弃于石滩,璞玉只能成为尘沙土石,最上等的绸缎赠予贫寒之人,也只是保暖驱寒的布料罢了。」
苏戚很少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巫夏为了辨别口型,始终安静地盯着她,末了,浅浅笑起来。
“苏戚,你是璞玉么?”
如果换个人,听见他如此问话,势必要不安羞惭。
但苏戚向来坦然。
「日久见人心,大人自有定论。」
您慢慢琢磨着吧。说不定没来得及杀人,她就回家了。
巫夏嘴角微扬,声音含着几分懒散的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