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绾埋下脑袋，安抚似的朝顾菱华静静轻笑，手把手教她将编错的线绕回来。
不知是不是有位杀神坐镇的缘故，顾菱华学得飞快，后半段已然是有模有样，学着她的指法最后收了尾，才终于长吁一口气。
谢青绾将那条勉强成型的长命缕拿在手心里瞧，嗓音清柔：“太后娘娘见了必定欢喜。”
她将自己编好的那条系到她腕上，缓缓道：“驱邪避瘟，端阳安康。”
亲自送别了康乐，再回含辉堂时天边唯余一点斜阳残照。
顾宴容始自淡而缄默，牵着她沾了染料的手浸在温水中反复擦洗。
她肌肤薄，惯用的玫瑰胰子质地柔润，将那双纤细的手浸出粉色，每一寸骨节都透出漂亮的红。
今日用的染料尽皆源于花草，并无甚么朱砂一类的毒物，无害得很。
只是染了肌肤便不易清洗，唯能等过些时日自行消退。
谢青绾乖巧站在他手臂与胸谈环拢之下，任凭他从背后抱着，轻缓又细致地搓洗着每一个指缝。
这架势不似要洗她指上染料，倒像是执意想要洗去甚么她不慎沾染的某种无形之物一样。
顾宴容情绪敛得极深，指腹揉搓过她手心时清柔得仿佛一扫而过的鹅羽。
丝毫不会弄伤她。
擦第三遍胰子时，谢青绾终于动了动，皱着鼻尖想要挣开他的手，气哼哼地控诉道：“不舒服。”
水温也渐凉下来。
顾宴容仍旧牢牢扣着人，侧首吩咐婢女换了盆温热的清水，将她满手的泡沫洗净，才拿巾帕擦干。
那片斑驳的染料印记都洗淡了些。
谢青绾埋着脑袋，任他如何摆弄都闷闷不乐地蹙着眉尖。
顾宴容敏锐察觉到她的情绪，低低唤一句绾绾。
她回过身去，一头扎进他衣襟里，偏偏不肯仰头看他。
那只劲瘦修长的手轻车熟路地揉进她下颌的软肉，温和却不容推拒地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俯身去瞧。
咬着唇瓣，眼睛水汪汪的。
顾宴容心跟着攥了攥。
谢青绾被迫微抬起下颌，很是委屈地指控道：“我才不脏，殿下若是嫌弃，以后再不……”
话还未完，忽瞧见他更低地俯首，细致吻舐着她手上每一寸骨节，像是每夜吻过她整个人一样：“绾绾当然不脏。”
谢青绾满腹酝酿着的委屈都跟着凝滞了下。
顾宴容低低重复道：“绾绾当然不脏。”
他细细数来：“眼睛、唇瓣……”
目光沿着她单薄的肩缓缓低下去，从藏着暗香的起伏到纤窄的腰肢，最后定格某处，喉结滑滚。
没有片语，但意味分明。
谢青绾下意识要退开距离，却不知何时已被他扣牢了后腰。
顾宴容始终低低俯身与她平视，轻叹道：“弄疼绾绾了，是我的错。”
倒算不得疼，他始终收着力道，连那点泛红都只是温水浸泡出来的，不过多用了几遍胰子，有些不舒服罢了。
他神情淡了淡，平铺直叙道：“她牵了绾绾的手。”
谢青绾茫然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原是康乐。
顾宴容垂眸时敛下漆黑的瞳仁，神情更淡三分：“那么近，大约也能嗅到绾绾的香气了罢。”
谢青绾终于摸清了缘由。
他温驯得太久，以至于恍惚使她快要忘却了那座金丝樊笼的来由，忘却了这层温驯的假面之下藏着怎样凶狠与浓重的欲望。
今夜大概不能善了。
她于是用湿漉的目光从袖中取出了精心编织好的长命缕，嗓音清澈且柔软地告诉他：“我特地挑了染得最好的丝线，专门做给殿下的。”
祖母教过她许多种编法，给稚子、父母或是手足的都不尽相同。
康乐才学，便只教了最简单的。
这一条，却是樾湖民俗里专为夫君所织的编法。
谢青绾捉过他的手腕，将那条精致的五彩绳系上去，照例该说吉祥话，却并未沿用说给康乐的那“驱邪避瘟，端阳安康”八个字。
她说：“岁岁年年，良缘永结。”
顾宴容低眸看她十指翻飞，灵巧地系好了结，接过属于她的那条，替人系好。
谢青绾才绽开一点笑意，忽见他乌压压地倾身而来，嗓音环绕：“那么，该我来还礼了。”
她骤惊，试图转移话题道：“近日来好热的。”
顾宴容低嗯一声，告诉她：“我已将朝中诸事安置妥当，趁暑热未盛，明日启程，带绾绾到空州避暑。”
原来他近日来繁忙不绝，是着手安置政事。
谢青绾听到避暑二字，眼睛都跟着一亮，攥着他衣襟抬眸，又被他重重撞入深渊里。
第75章 空州路上
谢青绾到底没能如愿在翌日便动身启程。
她浑身简直无一日不酸疼,所幸那帖新的方子自她吐过一回之后，便似乎习惯了一样，不再有任何不适之症。
苏大夫前前后后诊过许多遍，再三保证并无不妥,才算是将这新方子定了下来。
今日正当端阳,天仿佛骤然燥热了起来。
含辉堂中都摆上了冰鉴,又顾及她虚弱之症，远离那座美人榻搁在角落里，只用以祛除暑气。
那张通体红玉雕琢的美人榻始终温凉，谢青绾懒歪歪地斜倚着,素蕊在一旁轻摇着团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