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处市集时,马车却不动了,采菱出去询问,才知前面正有人闹事,看热闹的人太多马车过不去。
婉玉便让车夫将车赶到路边,正好附近有一家食肆,三人下了车,到食肆里去避避雨。
小二过来斟茶,采菱便随口问道前头发生了何事。
问过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在卖女儿,本来已定下契约,又嫌买主给的银子太少,强拉着女儿要走,买主自然不干,三言两语就吵起来了。
小二见婉玉和采菱生的和善,便又多说了几句,“那小女娃可怜着呢,才七八岁大,她那亲娘可真狠得下心!”
采菱是家生子,侯府厚待下人,但也听说过每逢灾年,都有灾民买卖儿女,叹息道:“许是家中有难吧,不然谁会不要自己的亲骨肉呢。”
小二嗤了一声,“小姑娘一看就没经过事吧,那老婆子卖小女娃,是为了给她那家那瘫儿子治病,心毒着呢!”
采菱颇有些惊讶,婉玉却一愣,忽然想起了银宝。
七八岁的女娃……还有个瘫儿子,不会是裴氏吧?
她倏然起身,拿了伞往外面走去,采菱急忙跟上,留小二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婉玉心里着急,顾不得雨水溅湿了鞋袜,匆匆往人群中挤。
还没挤进去,她就听见了独属于裴氏的尖利声音。
“一两银子,老娘这么大的姑娘,怎么就只值一两银子了?当时你可说的三两银子,个老不要脸的,狗尿喝多了不成!”
人群中与她争执的是个矮小的男子,佝偻着背,却格外神气,也破口大骂道:“老子还没说你个老娘们儿骗人呢,三两银子,三两银子都够买个大丫头了,要不是看你这家小妮子长得齐整,老子才不干呢。”
矮小男子冲着人群大叫,“大家来评评理,那日买这丫头时,这老娘们儿说她能干的很,结果我回去一看,满身的伤,脚都被打肿了,治病都要花不少银子,这不是诓人吗?”
婉玉挤进去时,正好看见男子将银宝一把拽过来,撸起她的裤脚,只见女娃瘦弱的小腿上无数青紫伤痕交错,让人触目惊心。
周围人都对着裴氏指指点点,裴氏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哭起来,银宝怯弱地站在两人中间,低着头流泪。
裴氏哭道:“反正老娘不依,你只给了一两银子定金,必须再补我二两!否则我就去告官!”
矮小男子吐了口唾沫,“我呸,你这老虔婆想得美,一两银子买个赔钱货回来,傻子才愿意呢!告官就告官,老子怕你不成!”
裴氏不依不饶,不让男子离开,婉玉嫌恶地看了一眼裴氏,这么久没见,她还是那副老样子。
一低头,银宝已经发现了人群中的她,眼眸瞬间一亮,张了张嘴,却没喊出声来,很快又低下了头。
银宝是裴家唯一待她好的人,婉玉不忍心,将采菱拉到一旁嘱咐几句,给了她五两银子,自己回了食肆等候。
采菱伶俐,很快就办好了。
裴氏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有人出五两银子,她立马就把那一两定金还给矮小男子,连契约也不签,把卖身契塞给采菱,转身就跑了,生怕采菱反悔似的。
银宝似乎是受了惊吓,一句话也不说,被采菱带到婉玉面前时,忽然红了眼,泪水夺眶而出,“扑通”一声跪下来,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婉玉忙将她扶起来,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怜爱道:“银宝莫怕,以后就跟着阿玉姐姐,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她温柔的话语让银宝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她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知道她许久没吃东西了,婉玉便点了一碗瘦肉粥,太过油腻的怕她受不住,银宝起先有些局促,采菱作势要喂她,这孩子唬了一跳,立马端起了碗。
两碗粥下肚,银宝的脸色才好看一点,外面雨势仍不见小,但再不走怕是要天黑了,于是几人又登上了马车。
银宝是头一次坐马车,有些好奇,却没有乱看,只小声问道:“阿玉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婉玉笑道:“咱们要去西山住一晚,明日就启程回绍兴。”
西山银宝没有去过,但绍兴却是她出生的地方,于是依赖地凑过来,将头轻轻靠在婉玉手臂上,“阿玉姐姐去哪儿银宝就去哪儿。”
婉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心道这孩子比从前更胆小了,不知这段时日经历了什么。
回到西山宅子里,老管家惊喜地迎上来,他还以为小夫人这就走了呢,没想到又回来了。
“小夫人,方才有一位叫白术的姑娘过来找过您。”
为了掩饰她的身份,在外面陆嘉彦都让下人称她小夫人,婉玉每次听见别人这样叫,都觉得不习惯。
她走的太仓促,忘了跟白术说一声,婉玉懊恼不已,连忙叫采菱去帮她回个话,只希望白术不要生她的气才好。
回到西厢房,她先帮银宝洗了个澡,银宝起初捂着衣襟躲闪,被她捉住,而后才发现,小丫头身上伤痕累累,简直没有一块皮子是好的。
婉玉怒火中烧,银宝怯怯道:“阿玉姐姐不生气,银宝不疼的。”
她眼里含着两泡泪,婉玉不忍再说,勉强笑道:“待会儿姐姐给你上点药,纵是不疼,也不要留疤才好。”
银宝点点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