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税赋情况比上一年好一些,到夏税征收完毕时,户部对过账,终于能缓过一口气,不用再频频面对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欠条。
元康帝行宫里新修的宣清殿还未完工,据说是用来修缮大殿的柱子的纹路总是对不上,云贵之地的木材虽然都是上品,但对比起来,仍是与过去南洋那边运来的差了些意思。
这对于重开海市来说,是个合适的机会,然而议题每每谈论起来,最后都绕到了如何清剿海寇之上。
此事又是不了了之。
今年各地送上来的述职奏疏又照例送到了卫芜音的公主府,不过这些奏疏没再像上一年那样,在卫芜音的书房里堆成一座小山。
卫谦在接到这些奏疏时,已经着手带领公主府的主簿们一起,按照卫芜音之前的交代,提前筛选过几轮。
最后送到卫芜音面前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供她仔细批阅。
这一日,卫芜音下朝回府,忽听卫谦来报,说府中几名即将启程前往东南境大营的护卫要来拜别公主。
年后她一直与楚恪有书信往来,楚恪领着澜州巡检的职,最是希望重开海市,他手中的兵也能有用武之地。加上东南境大营内都统以下的职位空的多,卫芜音有意推荐自己府中的护卫,有遇到合适的,就往东南境军中推荐,这半年来陆陆续续也推荐了七八个。
从公主府出去的护卫,之前本就在禁军大营中历练过,到了东南境军中也是不遑多让,还有人已经在自己所在的营中小范围的获取部分威望,只等着再领些军功,就能再往上升任。
这次推荐出去的两位正好要去澜州大营,卫芜音先前交代过他们二人几件事,给他们开好过所,沿路走官道住驿馆,一切安排都与之前一样。
他们来拜别的时候,正遇上席玉被请来府中指点护卫,彼此间都知道这大概是在京中的最后一次切磋,都有些不舍。
卫芜音见状,就把拜别的地点定在西院,让他们好好的再与席玉痛痛快快的切磋一场。
之后她也没有急着过去,先在书房里批了基本奏疏,见时辰差不多了,才换了一身衣裳带人去西院。
今年夏天不像去年那样多雨,却也更热了许多,卫芜音一路从廊庑下穿行,手里的扇子也一直不停的扇风,扇来扇去都还是一股燥热的风。
西院校场开阔,四面都无遮挡,太阳火辣辣的炙烤下来,在这里操练的护卫都已经热的解去上衣,席玉虽然还规规矩矩的穿着来时的夏衫,额上也布满一层细密汗珠。
卫芜音走近他们的时候,席玉正单手挑起一杆长兵,接受护卫们的挑战。
一群人看到她的身影,忙不迭跑去把自己的衣服捡回来,胡乱穿好,列队见礼。
卫芜音回身示意一下,绿朱会意,带人抬着几桶冰过的紫苏饮,让卫深带着人先去旁边的阴凉处歇一歇。
席玉见状,就要告退,却被卫芜音端着一碗紫苏饮拦下。
“夏日暑气重,席知县也喝一碗饮子,解解暑吧。”
晋阳公主亲自端来的紫苏饮,席玉不敢推拒,连忙行了一礼,恭敬接过来。
卫芜音看他喝饮子的时候也是斯斯文文,先在一旁坐下,等他喝过紫苏饮,又从一旁的木托盘里拿出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递给他。
席玉再次恭敬接过,小幅度的擦拭过嘴角,又去擦额头上的汗珠。
忽听卫芜音问,“席知县来京中也有一年了吧?”
他心中警铃大作,不知道晋阳公主想要问什么,“是。”
“在京中住着,可还习惯?”
又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京中风暖水柔,达官贵人满街,到处都是一派雍容华贵的景象,可真要说住的习惯,却又不然。
在席玉看来,京中千好万好,他却还是喜欢北境那种一吹起来就畅通无阻的风。
但回答时,却说道,“多谢殿下关心,臣在京中一切都好。”
卫芜音先后又问了他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明明喝着冰饮子,席玉却仍然觉得自己如在火上,熬得他想立刻就从这里跑去摄政王府,把今日发生的事快些秉明清楚,而后躲回家中灌两坛酒放松放松。
席玉的这番变化,自然也尽数落在卫芜音眼中。
她心中清楚,自从那次秋狩以后,席玉又变回了最开始那种拘谨的模样。无论她说什么,席玉都好像揣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的回应。若是遇上可能会透露出与摄政王府有关的消息,就简短的以两个字概括。
而这种两个字的回答,即便她从中揣摩,得到的答案也全都是废话。
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萧斐专门交代过什么。
一想到这里,她眸中就透出一点嘲弄。
萧斐的确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让她随时可以召席玉入府指点府中护卫,但也只限于这一点,如果她想试图撬走席玉,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她还是当着席玉的面,接受那两名即将前往东南境大营的护卫的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