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得不孤军作战,仗着自己监国公主的身份,强行下令,将部分占据民田而成的庄子重新划成官地,惹来宗室的不满,说她身为皇家人,却专门砸宗室的碗。
而萧斐那时候以此举太过冒进、须从长计议为理由,屡屡加以阻止,虽然事后他也从旁协助,派了户部的人到各处新划出的官地,代为管理,但那些骂声,却十足十都冲着她一个人去的。
如今她却怎么也没想到,在她重生回来的这一世,他竟然先一步提出了这个想法,并乐于实现。
之后,她听到萧斐的回答,是郑重其事的语气: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卫芜音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你不知道这做法太过冒进?”
“我知道,”萧斐直起身,也学她的样子,去看殿外的艳阳,“但比起宗室因被动了皇庄而愤怒,我更怕各地因发不出军饷而哗变,殿下知道吗?”
他忽然说起年少往事,“微臣当年初入军营,无根无基,并非完全靠着一身军功才走到今天。”
“那是靠着什么?”她忍不住问。
萧斐嘲弄的笑了笑,“当时突勒犯边,北境却缺粮,朝廷的意思是,筹粮需要时间,让我们且忍一忍。”
“那时候刚过秋收,边境之地虽冷,却也能撑上一撑,然而朝廷派发的粮草短缺,连主帅的吃食都降了几等,我等自然吃的就更差,有时候碰上紧急行军,没有那么多的干粮,就手边有什么抓什么。开始的时候,我们还能打些野味果腹,后来战事胶着起来,也没有那么多野味可以吃,我也吃过草根……”
“军粮一直断断续续的送来,我们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根本无法全力打仗。可那些乡绅家里却储藏着不少粮食,有些人与宗室有关系,他们占着田地,种出来的粮食一部分孝敬宗室,余下的一部分自己储藏起来,即便粮仓里的粮食都发霉了,也不愿意借一粒给正与突勒打仗的我们。还扬言,将士保家卫国乃天经地义,即便缺吃少穿,也该自行忍着,怎敢要他们的东西?”
“当时的主帅急怒攻心,一病不起,我见这样发展下去,不等和突勒照面,自己就先因为缺粮而死,思虑再三,带了些能豁得出去的,与我一起抢了那些人的粮仓。”
后面的事,不用萧斐再说,卫芜音也知道了。
那年他在军中崭露头角,接连带着将士打了几场漂亮仗,一鼓作气将突勒蛮兵赶出北境,自此以后,他名声大噪。
所以萧斐他最是清楚,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在军中出现一次,又不知会出现多少人如同当初的他那样,拼命赌一把。
与军中哗变相比,宗室的怒气,还真的不算什么。
也许前世他最终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在最后选择出手相助。
想到这里,她自言自语叹息一声,“萧斐,你现在这样真是……”
她迈步走出次都堂,迎向外面的艳阳,心中有欣慰,也有一种酸涩。
“当初早干什么去了……”
第26章
六月二十四。
京中这一日异常热闹, 因着是神保观二郎神的生辰,京中百姓都在这一天前往神保观进香祈福,参加庙会。
宫里也极是忙碌, 天不亮就将事先准备好的贡品、玩乐之物送到了神保观,元康帝虽然远在行宫,但对二郎神的生辰极是重视, 早在前几日就吩咐下来,由宫中为神保观添三千斤灯油。
灯油的支出是从宫中私库里出, 但走账的时候, 宫里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都是由国库来填。
“……神保观二郎神保的是一方百姓, 陛下身为天子, 自是心系万民。不过王爷也该清楚, 陛下自打登基以来, 朝廷税赋就一直周转不开, 陛下为了减轻国库负担,常年节俭度日, 更是能省则省。
如今陛下为民祈福,却连区区三千斤灯油都捉襟见肘,若叫天下人觉察连当今天子都如此拮据,岂不是要胡乱猜测江山不稳,平添恐慌之心?”
说这话时还是前几日,锦礼奉命从行宫专程来到摄政王府请见萧斐, 说有上谕,不过两人说了半天的话, 话题依然还是围绕着这三百斤的灯油。
元康帝节俭不假, 但宫里的私库却一直源源不断的有进账,原本皇帝对臣下的赏赐都是由宫中私库支出, 但从先帝在位开始,这些大大小小的支出就都变了个眉目,转移到了国库上。
皇帝的赏赐又从来不是小数目,这么长年累月的积下来,国库收支早已非常不平衡,若非长久如此,也不至于出现寅吃卯粮的情况。
萧斐觉得头疼,若今日要走公账的是别的名目,他倒是还能周旋一二,但这是打着为天下百姓祈福的名号,用的又是天子的名号,实在不好驳回。
那边锦礼苦口婆心的劝了半晌,见萧斐仍是皱眉不语,也跟着板起脸来。
“王爷,咱家今日在此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眼下趁着上谕尚未传达,一切都还好说,难道王爷非要等到聆听上谕以后,偏行忤逆之事么。”
这个罪名若是压下来,即便是萧斐也扛不住。
虽说这三千斤灯油的账目与朝中其它拨款相比,只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数目,轻轻松松就能平账;但他眼下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只是需得当面与元康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