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才叫浪费灵力。”徐姝握着他的手腕，眉头蹙着，声音带了点怨气。
“阿姝，你该应松明松月之邀去天符门。当年之错，是我一人犯下。”
昨日许竹然将三百年前被他封进秘境的那些人连同符舟一块交予天符门后便一人来到了山下。
至多三日，秘境中人就会全部醒来，届时他便如先前所说：肉袒负荆，一步一跪请求原谅。
但阿姝不该同他一块，这是他犯下的错。
“许竹然，如果是我做了错事，你也一定会陪我一起认错赎罪。”徐姝目光澄澈，眼神坚定。
许竹然还想再言，忽然心下剧痛，魔气与灵力相争，五脏六腑如在卷风中被拉扯了个遍。直挺如松般的脊背微颤，快跌落时身旁少女扔下手中红伞，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子衿，我唱个曲给你听吧。”徐姝下巴抵着许竹然的额头，抬手替他遮住茫茫细雨，清了清嗓子，压下喉中哽咽，“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她唱得极慢，几近于哼，像是娘亲哄小儿入睡。
“你偏调了。”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怀中传出。
徐姝唱曲的声音一顿，她手往下探，摸到他的脸，轻轻拧了下：“我只在上一世听你唱过一回，唱成这样，已是很好。”
上一世有一回在人间她忽然发了高热，许竹然喂她吃了灵药后，哼曲安抚了她一夜。
许竹然唇角微弯，什么都不做，只这样与徐姝说说话，体内的痛楚仿佛都轻了许多，他轻蹭了蹭，道：“还想听。”
……
不是说她跑调了，还听？
虽在心中腹诽，但徐姝边拍着他湿透的发，边往后唱：“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雨下了一夜，第二日午后雨势仍然缠绵。
许竹然白日的状态比夜里好许多，血色雷纹淡了几分。徐姝仍撑着伞，陪在他身旁。
雨点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许竹然忽而抬首，他看着三千阶上的山门，呢喃道：“他们来了。”
“谁？”徐姝蹙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很快浩浩荡荡地来了许多人，停驻在山门口。
徐姝认得他们，在秘境的灵力泡中，她见过。
这些人大多是被许竹然封紧秘境中的人。
为首的是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眉慈目善，头上与旁人不同，戴着白玉冠。这人徐姝见过，是天符门的宗主——元尘。
许竹然执拗，只肯赎罪，不肯说缘由。最后，是她将前因后果告知这位宗主。
她不是想替许竹然辩驳什么，不论起因是何，错了便是错了。但徐姝也不想让旁人胡乱猜测，污他名声。
元尘踏出一步，灵力包裹着声音，定定望着山底一跪一站的二人：“许竹然，经长老阁商议决定，若你能经受住天雷诛魔阵，你同天符门的账便自此一笔勾销。”
话音刚落，整座山忽然发出嗡鸣，四方符文尽显。随后黑云压城，天上电光闪烁，雷声轰鸣。
一时间狂风大作，徐姝被雨打了一脸，手中的伞差点脱出。
“你可认罚？”
被灵力包裹的声音如从天上来，直击心神。
“罪子许竹然，”戴着灵枷的双掌合地，许竹然深深伏下，“认罚。”
天雷诛魔阵，是天符门的山门大阵，用来抵御妖魔。常人走过，天雷并不发作，但若是恶妖与邪魔，九九八十一道天罡雷毫不留情，狠狠劈下。
许竹然站起身，暂时解了灵枷。他去了头上的冠，使青丝披散，脱了外袍与里衣，从弥子戒中取出一根长满尖刺的荆条，背在背后。
荆条为特制，其上尖刺沾上皮肉便是深深血痕。
徐姝将衣衫抱在怀中，另一只手灵力牵着红伞，仍遮在两人头顶。
修仙之人有气节，解袍散发如同自辱。她知晓，许竹然喜青衫，更是在心中隐秘之处自比山中青竹。今日之举，可谓是将清傲碎在地上。
她此时撑伞，并不是想遮雨，只是想帮他拾起些许清傲，留下一段气节。
山下有两根巍峨石柱，中间石匾上书“天符山”，石匾下便是三千阶的第一阶。
“你身负魔气，即将堕魔，确定要走这三千阶，受八十一道天雷？”
元尘的声音再度自上方传来，人群中谈论之声渐起，松明松月两人对视，心中焦急，他们是知道许竹然情况的，就算能挨过这八十一道天雷，也必定要去大半条命。
梁雪看了眼山下的人影，说实话，自看到他解袍散发，肉袒负荆，她的气便消了。任何一人都能看出许竹然身体有异，魔气强盛。若是受了天雷……正垂眸思量，耳边传来倒吸凉气的惊呼声。梁雪抬头，眸中愕然，许竹然竟真的踏上了石阶。
盘旋于空中的天雷觉察魔气，一道金雷狠狠劈下，穿过伞面与徐姝时如虚幻般，落在许竹然身上却又成了实体。
许竹然闷哼一声，咬牙顶住，再上一阶。又一道树桩粗的金雷自天上来，劈在他身上。许竹然生生受下，双膝弯曲跪在石阶上，目光从山门口的每个人脸上看过去，深深拜下。
徐姝一言不发，陪着他又上了好几阶，许竹然后背早已血肉模糊，偏偏天雷不劈无魔气的东西，荆条仍背在许竹然背后，稍一动作，便在血肉上划痕，其中痛楚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