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边的芒草高高低低地排列着,被风一吹, 露水便簇簇掉落下来, 像一面小小的镜子, 照出少女紫色裙摆划过的弧度。
陆观泠默默与萧妙音并肩,她不是特别静的性子,也不会过分聒噪, 更有点自娱自乐的意味,好奇的眼神时不时露在别处, 像是刚睁眼不久的小奶狗, 嗅嗅这个,嗅嗅那个。
他还从来没从这个角度见过她的模样, 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不自觉盯着她看。
少女睫毛的仿佛带着潮气般漓漓漉漉,鼻尖纤细而挺翘,发际线周围覆盖着一层绒绒的胎发, 却不显得杂乱, 在光下像是刚刚舒展的雏鸟羽毛。
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软和的。
软陶捏成的摩喝乐娃娃般, 还没被烈火铸身, 浑身上下都写着,我很好玩。
想捏一捏, 或者揉一揉。
眼神只是下意识划过她下颌,又落在少女微微坟起的胸口, 那日莫名的触感不受控制地回忆起来。
眼睛顿时像是被蝎子蛰了般,陆观泠飞快移开了目光。
忽然间,水田中飞过一只白鹭,她下意识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迫不及待与他分享,“诶,陆师妹,那只白鹭好漂亮啊,你快看看。”
他转头,眼神不知怎么又落到她心口。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心虚,欲盖弥彰地顺着她的目光,看着梳理着羽毛的白鹭,他沉着眼睛,故意道:“丑。”
萧妙音本来兴致勃勃的,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有点扫兴。
随即,她又不甘示弱,辩驳道:“哪里丑了?你看,它的羽毛雪白雪白的,就像是陆师妹的发色,纯洁无瑕。”
说到这,她不知想起什么来,忽然偏头,凝视着他雪白的睫毛,微微笑了起来,“真的很好看啊,有句诗怎么说来着,二子有如双白鹭,隔江相照雪衣明。也有人称赞,白鹭似公子,最为雅致,不过陆师妹不是少年郎,那就白鹭似美人了,既然像是陆师妹般,怎么会丑呢?”
她又喜欢夸他。
可他一点都不喜欢。
他心里像是有爪子一直在挠,虽然不痛不痒,存在感却也十分强烈。
他想要将她扯住的袖子挣开,可又不想体现自己在意她,他便冷眼笑了起来,“我没听过这首诗,萧师姐倒是博学。”
他故意走在了前面。
生怕他溜走般,萧妙音忙扯着他的衣袖,勾着花藤般牢牢勾着他,那藤蔓逶迤到了地上,将他的脚步也勾住了。
陆观泠回头看到,她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因为这是我喜欢的一个诗人写的,我自然记得了。”
他下意识问道:“哪个诗人?”
她却有些神神秘秘的,“你肯定不知道。”毕竟那可是她那个世界才有的诗人,鼎鼎有名的苏轼呢。
是写的出“一蓑烟雨任平生”这等襟怀的大家。
若是陆师妹学得他一半豁达,那便不会想着自残了。
尽管肚子里有很多长篇大论,但萧妙音到底没说出来,性格这东西,虽有先天因素,但更多却是后天环境的影响,不是靠她三言两语就可以扭转的。
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却来指点江山,不像是要救人,更像是卖弄。
想到这,她心里又忽然叹了口气,随即牢牢又牵住了他的衣袖。
她想要了解多一些关于小毒物的事,关于这个改邪归正的任务,她到现在都没什么头绪。
她有预感,关键就在原著中根本没出现过的雪罗刹身上。
可除了知道她是小毒物和陆师兄的亲生母亲,而且好像很偏心,对小毒物不好外,她知道的信息实在太少了。
小毒物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呢?
见她忽然沉默下来,陆观泠觉得一切都变得格外寂静,他仔细听着,她的心跳声沉闷,明显心不在焉,她的手也雨水打过的花藤般蔫哒哒,随时要垂落,陆观泠忍不住垂眼扫过她的手指。
手上的布料快从她指尖溜走之时,他心里莫名一颤,忽然一把拢住了她的手指,动作甚至有种自己都不曾意料的凶狠。
“又怎么了吗?”萧妙音回神,抬眼望着他问道。
陆观泠猝不及防与她对上目光,看到她漆黑的眼珠好像一对宝石,光照彻,那光痕便如水波婉转,令人避无可避。
如明珠般,当以宝匣贮藏。
他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却开始扭曲又阴暗地肖想着,这样的眼睛应该用什么颜色的蜜蜡封存才妥当。
看见她毫无察觉的表情,他敛了敛长睫,脸上却忽然笑得天真又柔软,“师姐,再不好好走路,鞋子又要弄脏了。”
萧妙音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鞋面,果真很脏了,她微微懊恼,倒是安分下来,规规矩矩地抓着他的衣袖,乖巧地跟着他的步调。
他的眼神又落到她后颈的绒毛处,这次他没再训诫自己,好像抽大烟般,任由心里沸腾的情绪变得滚烫而激烈——要想永远留住一件东西的话,得先永远失去她,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