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明王的忿怒相另一面则是慈悲像。
高高在上，俯瞰芸芸众生。
她心里好像一瞬间变得通透，却不知何解，只能呆呆看着佛像，陷入奇妙的境界。
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尖叫声，“啊！”
萧妙音回头，看到一个丫鬟倚着门框，倒了下去，丫鬟面色金纸般苍白，额上冷汗涔涔，昏迷不醒。
一个穿着兔毛斗篷的“小少女”手上拿着一把银色的匕首，朝着丫鬟靠近。
似是察觉到背后仿佛要洞穿他的视线，“小少女”迟疑地回头，萧妙音看着他，艳丽又剔透的一张脸，额间缀着花钿，如同降世的观音童子。
萧妙音忍不住别过脸望着陆观泠，她指着“小少女”小声道：“陆师妹，那是小时候的你吗？”
陆观泠盯着她的眼睛，笑容淡淡的，“是啊。”
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湿踏踏的声音，好像鱼儿在泥地里不停挣扎扑腾，接着，浓烈的腥臭味让萧妙音几乎想要呕吐。
这个味道……饿鬼道！
她艰难回头，却看到，地板上翻滚着一滩污浊的泥浆，无数稚童般的饿鬼在泥沼里爬行，皮肤青紫，满身泥腥。
有几只还一边争抢着一颗鲜红的心脏，一边从木板上缓缓爬下来，发出咯咯的笑声。
木板上的泥浆已经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黑漆漆的一滩，然而萧妙音还是眼尖地从里面发现了森森的白骨，一瞬间睁大了眼。
那是个人，还是被剜去了心脏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忍不住躬下了身子，她终于忍受不了，想也不想，一把运起灵气狠狠一把推开了陆观泠，“你这个疯子！变态！你滚开！”
萧妙音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只留下陆观泠孤身一个人立在佛堂里，怔怔看着她的背影。
身后的不动明王竟然又恢复忿怒相，周围的森然烛火跟着鼓点般摇曳起来，照着他的脸庞，阴翳让他看起来美丽又邪恶。
他眼里好像闪过一丝极为伤心的情绪，好像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童，接着，他的眼尾慢慢发红，“她还是松开了我的手。”
他忽然捂着脸笑了起来，笑得胸腔不停振动，身体颤栗，显得绝望又癫狂，好像快要碎掉的花瓶，“为什么要害怕呢？”
尽管知道明明会如此，他心里的阴暗还是控制不住地呼啸。
杀了萧师姐吧。
反正她永远不可能接受他这种人的。
与其看她属于别人，不如杀了她，将她做成最漂亮的傀儡。
丝线牵一牵，她就会动一动。
他可以让她伪装出爱他的模样，漂亮如琥珀的眼睛永远只注视着他一个人。
好爱她，好想杀了她。
好痛苦。
他心里好像有无数个声音，尖锐咆哮着，一会是爱极了她，一会又恨极了她，可他的脸好像僵住了，做不出任何表情来，只能木偶般，用一双妖蛇般诡谲的眼睛，冷冷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
陆观泠抬步想要跟过去，跨过门槛的时候，他下意识将目光移到了“小少女”身上。
“小少女”蹲了下来，稚嫩雪白的手执着银色刀刃，轻轻在怜珠脸上划过，刀背抵在她喉间，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和泥浆里嗷嗷待乳的饿鬼说话，“她都看到了。”
声音没有半分情绪。
小陆观泠用刀尖指着怜珠的心脏，“就这样杀了她就不好玩了，如果一直将她的恐惧好好饲养，一定能让你们喂的更饱吧。”
小陆观泠忍不住舔了舔唇，又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小腹，声音平静无波，“这里，好像有火在烧，怎么都喂不饱，阿娘说的对，我就是最饥饿的饿鬼。”
陆观泠静静听着自己小时候说过的话，忍不住盯着空荡荡的走廊。
饿鬼……
他感觉自己饥肠辘辘，身上冷热交替。
就在小陆观泠自言自语之时，陆观泠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温柔的女声，焦急地呼唤着他，“阿泠，你在哪里啊？”
听到陆夫人的声音，小陆观泠手上的匕首忽然坠落，脸上第一次显得无措，很快，那滩饿鬼也跟着消失不见。
小陆观泠起身，手背在身后，表情乖巧又讨喜，好像什么恶事都没做，“阿娘。”
应霏雪迈入门槛，陆观泠看着她熟悉的脸庞，想到，陆夫人就很快会抱着小时候的“他”，细心安慰，她从来不会知道他天真的外表下是怎么肮脏腐烂的模样。
这都是以前发生过的情形——他的阿娘，雪罗刹最喜欢玩这种把戏，想要往他心口戳软刀子，让他慢慢的，钝钝的疼。
他唇角讽刺地勾了起来。
就在他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应霏雪却没有如她预料那般抱住那个“小少女”的幻影，而是一把抱住了他，她忍不住埋在他脖颈间，细细哭泣起来，“阿泠，娘好想你。”
就这么一句话，陆观泠感觉到心里所有的情绪一瞬间湮灭，他的身体好像已经碎掉了，整具身躯支离不成人形。
他忍不住反手抱住了应霏雪，像是小时候那般，贪恋她的温暖，他轻声道：“我也很想你，可我是假的，我不是你的女儿，我甚至不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