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将信将疑，“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是雪罗刹杀了妖怪吗？”
“是的。”萧妙音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可是，有的妖怪，死了反而比活着还要害人！”
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的借口。
陆观泠看到，她目光忽然变得坚定、朝着薛沉解释道：“雪罗刹只是杀死了他的肉身，可是他身上的饿鬼道却生生不息，永不覆灭，甚至借着他死后的怨气变本加厉，差点导致了一场浩劫。”
“那你是如何逃出生天的？”薛沉目光微动。
萧妙音一把牵住了陆观泠的手，笑了起来，自豪道：“是我和陆师妹的功劳，你看，陆师妹脚下还有饿鬼道的痕迹，差一点，陆师妹也要被吞噬了，幸好，经历九死一生，我们还是回来了，其中的凶险真的一言难尽。”
我们。
陆观泠的心口被这两个字烫得如同被烈火煎熬。
薛沉有些意外，但细细想想，阿寒的妹妹虽然性格怪诞，好像真的没做什么坏事，便不再追究。
他叹了口气，“回来了就好。”
接着，他又问：“对了，妙音妹妹，你的眼睛？”
萧妙音见他没再追问，松了一口气，笑得格外灿烂，“没事的，就是暂时看东西会有点模糊，马上就会好的，对了，陆师兄怎么样了？我和陆师妹一起去看看他。”
薛沉面露忧色，“他暂时昏迷着，在厢房休息，我领你们去看看吧。”
正要转过身之时，忽然听到鸟雀簌簌扑动翅膀的声音，萧妙音下意识想起夜幕里窥探的鸟类，身体不自觉绷紧一瞬。
下意识回头，却看到一只纸做的雀落在屋顶，发出一声清啼，接着一道熟悉的女声匆忙响起，“妙音，阿泠，观寒，上京异象突现，速速入宫拜见太后娘娘。”
随着声音的消失，纸雀化作一阵金光，很快消失在天际。
分明是叶流莺的声音。
萧妙音一怔，一般有紧急之事，师父才会用传音雀，师父说的上京异象突现是指什么？
还不待她有所反应，忽然见到抱着英娘出了屋子的孙敏玉，蓦地冷笑了一声，“请如意阁进京，想必姑母多半是凤体抱恙，药石无灵了！”
陆观泠冷漠地打量着她，觉得她此时的模样，竟然有些像雪罗刹。
这个女人和他的好阿娘，在某种特质上，何尝不是同类。
这种特质，是憎恨。
她们一样的憎恨着自己不能憎恨的，只能转而将怨怒发泄给他人——弱者向更弱者挥刀。
很可惜的是，如今他已经不想做屠刀之下待宰的羔羊。
若是以往，他不介意自己被她当作玩具玩弄，因为他对一切都毫无反应，视一切都如同一潭死水。
可如今，他觉得能够活着，哪怕卑劣地活着，只要同师姐一起活着，那他便不再甘心消亡。
萧妙音不解地望了过来，孙敏玉却朝着她温声道：“妙音姑娘，看来，不久之后，你就要离开伽陵，动身去往上京了吗？”
萧妙音不解其意，却还是应了一声，“嗯。”
“嫂嫂，你……”薛沉面色微白，他当然知道，嫂嫂一直对当今的太后娘娘抱有恨意，可他一直不明白原因。
孙敏玉却鬼魅般来到萧妙音身边，耳语道：“妙音姑娘，我有句忠告，你记得收好。”
陆观泠冷冷盯着她的动作，莫名感觉到一丝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不快。
萧妙音却非常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以示安抚。
两个人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薛沉的眼。他一瞬间觉得，两个人手指交缠的模样，像极了少年少女在偷偷谈一场青涩而不自知的爱恋，还妄图瞒天过海。
他若有所思地望向了陆观泠。
待给小毒物顺完毛，萧妙音继续朝着孙敏玉道：“夫人，您说。”
孙敏玉的声音如同出洞的蛇，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阴冷，“妙音姑娘，你的眼睛很漂亮。但是，见姑母的时候，记得千万要将它们蒙好。”
第81章 千佛塔
上京下了一场蒙蒙的细雨, 巍峨的皇城也仿佛蒙上了一层细纱。到了傍晚，天幕如褪色的靛青幕布，笼罩城楼之上, 压城欲摧。
“轰隆隆——”
朱红色的宫门在细雨中訇然洞开, 车马声喧阗，震震如惊雷, 流水般涌入皇城。
一年轻的禁卫从峨峨的城门之上望下去, 见到那车马, 两两一队，中间皆系着一个巨大的木箱，上面包着黑色的油布, 雨珠落在上面，立刻溅开, 发出笃笃的声音。
年轻禁卫好奇的目光一直追逐着那木箱, 暗自猜测着，那里面会是什么东西？瞧着个个都是大家伙。
忽然听到沉重起伏的马蹄声自队伍最末响起。
年轻禁卫瞥到, 最后面的车马竟然是四驾为一队，上面的木箱也是之前的两倍大，那一整块的油布显然不能将木箱包裹住，只能由两块油布拼接而成, 中间的缝隙透露出黑色的墨线和血红的符纸。
年轻禁卫以为自己眼花, 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墨斗、符纸这些玩意, 一般在白事中才会用到, 而且多半是因为棺材里的人枉死，害怕怨气太重, 尸变、化僵才会用到的镇压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