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严立刻诚惶诚恐：“陛下请慎言。请全了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太后娘娘无时无刻不为陛下着想。陛下乃真龙之体，又有灵药辅佐，假以时日，一定能够重见光明的。”
说着，他向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立刻上前，跪在地上，朝着元识蕴的方向奉上一盏黑漆漆的药。
小太监垂着脸，“陛下，该喝药了。”
元识蕴默不作声。
苏严见状，又朝着小太监递了个眼色。小太监见状，膝行着将茶盏，递到元识蕴面前，硬着头皮再一次劝道：“陛下，请。”
元识蕴却突然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狮子，忽然伸手打翻茶盏，漆黑的药顿时泼了一地。
他双目猩红，犹如困兽之斗，“滚！都给孤滚！”
“孤才不会喝这种药！”
那打翻的药汁离小太监几步之遥，在地上，如同一滩凝固的血液，腥臭浓郁，令人几欲作呕。
小太监自知自己可能撞破了什么秘密，吓得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声告罪：“奴才该死，都怪奴才手滑一时不慎，打翻了茶盏，还请陛下息怒，大发慈悲让苏掌印饶奴才一命。”
第86章 停烛楼
苏严的脸在烛火中看不清楚情绪, 他打断道：“起来吧，小春子。”
这名叫小春子的小太监知道自己一起来多半就是必死无疑了，他竟然冒着大不韪, 伸手捉住了元识蕴的衣摆, 苦苦哀求，“陛下, 陛下, 求您救救奴才。”
“放肆！”苏严厉喝：“陛下乃万金之躯, 岂可是你这低等奴才可以触碰的。”
元识蕴微微闭上了眼睛，烛火下，面庞如玉。他道：“苏掌印, 让这奴才再给孤一份药吧。”
“陛下……“苏严欲言又止。
元识蕴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极亮, 像是焚着一团火, ”怎么？孤的话还不管用了吗？“
苏严只好道：”奴遵命。”
小春子顿时如蒙大赦，伏在地上拼命磕头：“多谢陛下。”
很快, 一盅温好的新药很快被小春子战战兢兢地奉到了元识蕴面前，闻着药汁浓郁的腥味，小春子牙关哆嗦，“陛下, 请……”
这次, 元识蕴没说什么, 在小春子的侍奉下将那盅漆黑浓郁的药汁悉数咽下。
喝完药后, 元识蕴闭上了眼，似是疲倦：“孤乏了, 苏掌印若是无事，便退下, 至于这个小太监，便留在孤身边，侍奉孤日常起居吧。”
苏严深深看了这个面容尚且稚嫩的小太监一眼，看他冷汗直流，他才低头回了一句：“是。”
小太监却知道苏掌印的意思，如果今晚的事他说出去，那他绝对死定了。
“陛下好好修养身体，奴先行告退。”苏严正要告退，却听到元识蕴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母后，什么时候来见孤？”
苏严一愣，随即又了然，陛下性子到底是宽厚的，哪怕心里有恨，到底还是记挂着娘娘。也是，世上哪有记恨自己父母的孩子呢？
苏严忍不住跟着放轻了语气：“太后娘娘说，等陛下眼睛好了，就会来见陛下的。”
元识蕴的眼睫颤了颤，“是吗？母后，她这些日子都在忙着做什么？”
苏严如实回道：“最近宫内不太太平，死了一个宫女，还失踪了两个禁卫，太后娘娘忙着见如意阁的叶阁主。叶阁主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却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又叫了三名弟子进宫协助查明情况。想必，明日娘娘便会召见这三名弟子。”
“孤方才睡梦中隐约听到一阵琵琶声，竟像是失传的迦陵频伽，不知是出自如意阁哪位弟子之手？”
苏严略带诧异：“琵琶声？为何奴没有听到。”
元识蕴笑容忽然讽刺：“苏掌印，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人瞎了之后，听觉反而会更加敏锐吗？”
苏严心里一紧，“奴知罪。”他暗自思索了一会，善音律之人多半心思玲珑，多愁善感。
那名叫陆观寒的少侠，行事有些循规蹈矩，不像是有太多情感丰沛之人，而那个”白发少女”性格孤僻，生人勿近，情绪不会轻易外露，这种人亦不会擅自寄情于乐器……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紫裙少女的模样，少女驻足在城楼之下，隔着眼纱，遥遥望向了天空，似乎在想着什么，背影削瘦，像是垂落墙垣的婀娜花枝。
苏严想起，少女的手纤细如玉，的确很适合拨弄琵琶弦。
他斟酌道：“多半是出自那位萧妙音姑娘之手。”
这个名字一出，元识蕴忍不喃喃重复：“萧……妙音么？”
听出他声音中几不可闻的战栗，苏严抬眼望向了年轻的天子，他的眼瞳中的烛火摇曳不定，摇摇欲坠，苏严心中莫名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逆风执炬，必有烧手之痛。陛下，似乎有些着相了。
忽然听到元识蕴又问道：“苏掌印，如今是什么季节了？”
“回陛下，现在是初春。”苏严立即回神，回道。
“初春，孤好像好久亦没见过春天的颜色了。”元识蕴唇角挂着一丝苦涩的笑意，“孤忘了，对于一个瞎子而言，春光越是明媚，就越是残忍。“
苏严心里五味杂陈：“陛下，就算暂时看不见，您也应该多出去走走，感受一下日光。其实太后娘娘一直没有想过困着陛下，只望陛下能够明白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按时吃药。其他的要求，太后娘娘都会满足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