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她平复着紊乱的心跳,抬眼看着崔莹:“好。”
崔莹看着望舒重新坐在榻上,眼神却呆呆落在外面。温暖的春光照在她的侧脸上,美好得好像随时要羽化而去的玉像。
公主自然是极美的,那种美,有种不容忍亵渎的圣洁。
可是,太像了……
想到这,崔莹心里突然冒出一丝寒意来,若是副模样被陛下看到……
崔莹不敢细想。
毕竟,陛下可是将自己亲生胞妹的眼睛挖出来,做成雕像的疯子。
庭院外,春光明媚,仿佛能够驱散世间的一切黑暗。
窗户外,一道单薄的影子站着听了半天,当那个“好”从望舒口中吐出,影子上顿时翻出浓郁的、漆黑的恶意,像是无数只被折断翅膀的蝴蝶、濒死挣扎,伸出了无数纤细的触角。
元赪玉的眼神落在自己怪异的影子上面,轻轻踩了踩,他如同迷途的羔羊,声音呆滞:“望舒,不要我了。”
萧妙音心头一涩。
好半天,他身边出现一个妩媚的影子,带着万般怜爱和同情:“是啊,她不要你了。”
萧妙音瞬间瞪大了眼睛,雪罗刹,她怎么在这里?
雪罗刹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真可怜啊,那你该怎么办呢?你们一体同胎,一莲托生,本就是天生一对。”
她话锋一转,又回到那个致命的问题。
“可是,她不要你了哦。”
“怎么办呐?”
元赪玉抬起了雪白的脸,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冰冷的字:“死。”
萧妙音感觉寒意入骨,莫名的,她读懂了元赪玉的话。
“那我们,就一起死。”
第91章 鼠疫
萧妙音忍不住猜测, 元赪玉,他会做什么?
玉妃娘娘满意地离开了,萧妙音这才注意到, 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她忍不住张眼望去,那个婴儿安静沉睡着, 看起来温柔恬静, 可是心口却是被冰冻住了。
玉妃娘娘抚摸着婴儿的脸颊, 垂下脸意味不明道:“阿寒,真不公平啊。”
为什么她的儿子阿寒只能一直沉睡,而那个怪物却能好好活着呢?
萧妙音震撼不已, 陆师兄?怎么也会出现在这个幻境中?
不一会儿,元赪玉来到了太医院的药庐, 庭院中摆满了笸箩, 里面晒满了各色草药。
元赪玉旁若无人地在这里穿行,一名晒药的小童看见了他, 斥责道:“喂,你谁啊?来这里干嘛?”
借着光影,元赪玉打量着他,双瞳古井无波。
他缓慢开口:“我想要一味药。”
“什么药?”小童挑了挑眉, 打量着他的来历, 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 又这么诡异的人。
却看见小少年鲜红唇瓣微动, 像是艳丽的食人花张开了嘴,他说:“毒药。”
小童惊了一跳, 大声呵斥,“这里是太医院, 是救命的,哪里来的毒药!你这人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心思这么歹毒?怎么?还想害人吗!去去去!快滚!不然我可叫掌院将你赶出去了!”
元赪玉像是个木头人,对他的呵斥没有半分波动。
小童忍不住嗤了一声,“啧,怪胎。”
话音刚落,却感觉脚底一阵冰冷,像是被什么东西捉住了脚腕,他骇了一跳,整个人跌在地上,手上的草药撒了出去,倒了一地。
元赪玉冷眼看着,转身欲离去。
他很聒噪也很讨厌。
但是,他当然不会杀了他,因为“死”是属于他和望舒的,任何人都不能介入他们之间。
很快,冰冷的触感消失不见,小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连忙起身。
可看到那混在一起的药材,小童顿时急得嚎啕大哭:“完了!完了!治鼠疫的方子被我弄乱了,这么珍贵的方子,掌院只配了一副,还没试效果呢!”
萧妙音看到,元赪玉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她心里顿时冒出一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
难道,元赪玉想用鼠疫害死望舒?
待萧妙音再回神时,却看到,元赪玉竟然又钻回了那只躲猫猫的柜子,像是作恶的小鬼,一番作恶之后,终于肯钻回供奉的骨灰坛。
元赪玉抱膝将自己蜷缩起来,他身下是沾上了望舒鲜血的锦缎,他仿佛感觉不到肮脏,只是紧紧抱着自己,唇瓣固执吐出两个字,“望舒。”
好像他从牙牙学语开始就是为了念这个名字。
他知道,望舒一定会来找他的。
元赪玉单薄的身影被吞没在一片黑暗中,身下的触角般的淤泥不断沸腾,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很快,萧妙音看到,一只只双眼泛着红光的大老鼠在柜子里横冲直撞、上蹿下跳,像是发疯一般,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萧妙音一阵恶寒,这个小小的元赪玉,是天生缺陷、不懂爱人的怪物,简直和小毒物一模一样。
他不理解死亡的真谛,他是真的想杀了望舒。
可是,她竟然无法去恨,反而心口一阵钝痛。因为,此刻胸腔里冰冷的心脏让她对怪物共情了:他在害怕被抛弃。
元望舒在枯榻上坐了很久,直到天色逐渐昏暗,她才下榻点燃室的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