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父亲也不幸病逝了,就彻底只剩下我和小荻两个人相依为命,我记得,父亲病逝那一年是春天,小荻才刚学会蹒跚走路。”
“父亲没怎么管过小荻,这导致她在牙牙学语的年龄,从来不会叫“爹爹”,反而经常跟在我身后,奶声奶气地叫我“哥哥”。”
“小荻懵懵懂懂,一派天真,也不懂家里遭遇了什么,不过,不懂也有不懂的好,她永远无忧无虑,抱有一颗赤子之心,我心里才能踏实。我还记得,给父亲守灵那个夜晚,她见我跪在父亲牌位前,便有样学样地跪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最后却撑不住睡了过去。”
“那时候,将她抱在怀里,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倾尽自己一切爱护妹妹,因为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杜清荻听得心里阵阵发疼,忍不住攥住了胸口的衣襟。
他忽然垂下了睫毛,眼里沉痛,“可原来,和我相依为命的妹妹早就死了,而我却根本不知道,她已经不在了,还把假的小荻当作自己妹妹……”
顿了顿,他近乎绝望地问她:“你占了小荻的身体,那我的妹妹去哪里了?”
“哥哥。”杜清荻上前来,死死攥住了他的袖子,垂泪道:“不是我害死小荻的,一个月前,她上山采药,不小心将坠崖了,临死前,她说很舍不得你,就让我来代替她照顾你,所以我才会占了她的身体。”
“我本来是蛇妖,长年累月都孤身在孤寂冷清的扶芒山修炼,从来没有体会过人世间的感情,都是哥哥教会的我,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暂,可我真心把你当作我的哥哥。”
泪珠不停在脸颊滚落,杜清荻啜泣道:“可我知道,我终究是妖,哥哥若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一定会讨厌或者是害怕我,但是,我想告诉哥哥,我不是有意想要瞒你,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真的是小荻。”
杜思筠摸了摸她的脸颊,自嘲起来,“原来是这样,我也是糊涂了,只要想到小荻已经死了,我便以为她是被你害死的,你是个善良的姑娘,我却想下毒杀了你,其实是我不配当你的哥哥才对。”
杜清荻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连忙否定,“哥哥,你是世上最好的哥哥,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怪你。”
他又问道:“你有名字吗?”
杜清荻垂着眼,“没有。”
“一直让你当小荻的替身,这样对你也太不公平了,你想要新的名字吗?”
杜清荻眼中含泪,却摇了摇头,坚定道:“我不要,我不是小荻的替身,从我钻进小荻的身体那一刻开始,我就是杜清荻了,我愿意替她而活。”
杜思筠瞳孔微缩,声音微哑,“为什么?”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蛇妖的身体是冷冰冰的,心脏跳动也很缓慢,可小荻的体温很温暖,心脏也充满着生机,我喜欢这样的感觉,人有妖从未拥有过的温度,我眷恋这种温度,哪怕要我放弃蛇妖的身份,我也心甘情愿。”
杜思筠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将手伸到她面前,笑容苍白,“我知道了,对不起,小荻,刚刚哥哥那么对你,桌上南瓜粥都凉了,不要吃了,下次我会再给你煮,还有,生日快乐。”
杜清荻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待紧紧攥住了他的手那一刻,又瞬间破涕为笑,“谢谢哥哥,这是我过的最好的生日,收到哥哥送的罗裙,我特别开心。”
说罢,她又道:“哥哥,你手受伤了,等会我给你上药。”
杜思筠凝视着她,目光温柔,“好。”
屋檐下的阿花踱步过来,看到地上的粥,试探地想要舔舐,杜清荻连忙抱起了它,在它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呵斥道:“不准嘴馋,下次给你捉小鱼。”
阿花一叠声地喵喵叫。
杜思筠拿起笤帚,默默将那洒落的粥和碗的碎片清理干净。
看到兄妹俩重新重归于好,萧妙音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转脸看着陆观泠,她唇角翘起,“陆师妹,我说过了,杜思筠不会对杜清荻下手的,你输了。”
陆观泠沉默不语,睫毛低垂,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萧妙音心里忐忑,忍不住轻声道:“陆师妹,虽然我不知道你阿娘给你灌输了什么思想,让你变得不相信任何人,但是,世间还是有很多美好的感情的,既然你阿娘让你觉得痛苦,你为什么不试着摆脱她的阴影呢?”
萧师姐还真是执着啊,无时无刻想要度化他这么一个恶鬼。
可他偏不想让她如意。
陆观泠又突然笑了起来,月光映照下,他雪白的眼尾轻轻颤了颤,像是花枝摇曳的清露,虚无缥缈。
他突然打断她,“萧师姐,不要以为杜思筠从刚刚的阴暗面中脱身,他便可以安然无恙了,我说过,之前他心里还存着对死亡的恐惧,那同样也是负面的情绪,稍有不慎很快也会吞噬他。”
萧妙音却摇了摇头,回头看着他,眼神悲悯,“陆师妹,你解读错了,那不是死亡的恐惧,那只是遗憾,遗憾不能再陪着自己的妹妹,你总是将一切往负面去想,可却不知道,他怕死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更多的是,他想要继续活着,和小荻姑娘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