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筠一怔,“此事大约发生在先帝重新修葺了停烛楼之后,说起来,这停烛楼确实诡异,第一次令嘉毓公主香消玉殒,第二次,先帝又自焚于此。”
萧妙音一怔,心里好像被锋利的东西戳了一下,莫名发疼。
元望舒和元赪玉,两个人的结局竟然是双双自焚吗?
杜思筠又道:“听闻,哀乐最盛的时候,停烛楼中时常能听到少女哭泣的声音,宫人怀疑嘉毓公主的芳魂回来了,因听见这首曲子,诸多感慨,伤心欲绝,不肯离去,才会夜夜徘徊在停烛楼。更有人称,先帝创作那首曲子,便是为了招灵,最后也的确将幽泉下的嘉毓公主唤醒,也是嘉毓公主的鬼魂害得先帝驾崩。”
陆观寒却颇为不解,“若是先帝与嘉毓公主果真手足情深,嘉毓公主即使化作魍魉,也不至于伤害先帝,此事只怕是别有隐情。”
“这我便不知情了。”杜思筠摇了摇头,“毕竟这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我所说的都是从祖父那里得知的。”
说着,杜思筠忽然叹了一口气,“父亲生前一直为嘉毓公主的死惋惜。幼时,我曾听祖父说过,嘉毓公主在音律方面天赋异禀,最擅琵琶,而最初的迦陵频伽,便是嘉毓公主创作的。”
“父亲曾称赞过,此曲音色高妙,宛转久绝,时而如同金石相撞,时而如同百鸟争鸣,时而高遏行云,时而缥缈如烟,令人如坠天人之境,这般珠玉之音,如今却失传了,实在可惜。”
“当时,上京人争相演奏迦陵频伽,却无一人可弹出完整的曲子,有人便称,嘉毓公主那首曲子,乃天音,寻常人自然无法学会,也正是这等天音,才能引得天人下凡来。”
陆观泠静静听着,脑海中不知怎么忽然浮现起,那晚从狐魅幻术中见到的怀抱琵琶的少女。
雾鬟缥缈,赤着一双足,款款朝他走来。
像一团捉不住的雾气,转眼消散。
他心口轻微颤了颤,忍不住垂着眼睫,目光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少女的手。
萧师姐长得不高,身材也偏纤瘦娇小,手指倒是纤细又修长,根根如玉,若是拨弄起琵琶来,一定很漂亮。
陆观寒又问:“方才,杜兄说,那天人下凡以后,便成了人间帝王的妃子,不知杜大家可曾向杜兄描述过她下凡时候的光景?”
杜思筠摇摇头,“关于那位天人,祖父并没有详细告诉过我,史官也没多费笔墨记载,似乎当时朝中对这事并没有过多关注,以至于后来,也有人怀疑,所谓的天人下凡都是假的。”
萧妙音又问:“那关于嘉毓公主弹奏迦陵频伽一事呢?”
杜思筠若有所思,“这我倒是有印象,因为此事在本朝典籍中有不少记载,再加上祖父生前时常与我讲此事,很多细节我都记得。”
萧妙音忙道:“那能不能麻烦杜公子仔细讲讲?”
杜思筠笑着点头,“当然可以,那一年是永康十年,嘉毓公主才九岁,她本来是冷宫里的公主,因为母妃早逝,无人庇护,日子过得十分困顿,不过她却怀有一颗赤子之心,为了替当时的肃宗皇帝,也就是嘉毓公主的父皇祝寿祈福,便在大雪天,抱着琵琶,在饮宴的花萼楼对面遥遥为肃宗皇帝弹奏起了迦陵频伽。”
“之后,天人下凡,并且愿意成为肃宗皇帝的妃子,肃宗皇帝自然是喜不自胜,连忙要嘉赏将天人招来的嘉毓公主。”
“当宫人领着嘉毓公主到肃宗皇帝面前,圣上却发现,嘉毓公主长期居于冷宫,饱受一些欺下媚上的奴才的磋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一双脚都冻得发红,蜷缩在裙摆下。”
萧妙音脑海中依稀浮现小少女的模样,怯生生的,像是一只柔弱的鸽子,她的心里竟然也变得难受起来。
杜思筠继续说下去,“肃宗皇帝之前一直没留意过嘉毓公主,自然不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不过,毕竟骨肉情深,见到嘉毓公主凄惨的模样。忍不住勃然大怒,狠狠惩治了那些欺主的奴才。之后,肃宗又问嘉毓公主想要什么奖赏,嘉毓公主却称,她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愿父皇万寿无疆。”
“肃宗皇帝感叹嘉毓公主的孝心,心思纯善,此后便越发宠爱嘉毓公主,后来,还将与自己寝殿毗邻的椒房殿赐给了嘉毓公主,时常与她一起用膳,听她弹琵琶曲,并称赞嘉毓公主,天资聪颖兼有仁孝之心,乃皇家典范。”
听到这里,陆观泠心里忍不住嘲讽起来,仁孝吗?他可不这么见得。
不过,这位嘉毓公主大雪天故意赤着脚为皇帝祝寿,先是博取怜爱,之后又欲擒故纵,换得更多的筹码,她那时候才九岁吧,小小年纪,倒是会耍心眼。
杜思筠忽然叹息一声,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不过,肃宗皇帝虽然疼爱嘉毓公主,是个宽容的慈父。”
“可实际上,肃宗皇帝并非一个英明的君主,史官更是称他几近亡国之君,那时候肃宗皇帝荒淫无度、贪图享乐,后宫是寻常皇帝的十倍不止,时常耽于女色,整日声色犬马,荒废朝政,弄得当时大越江山风雨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