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
太可笑了,对吧?
伏明落其实早就感觉自己,稍微有点被沈烬临沾染疯癫了。
她刚刚说完,正要看他的反应。
可是沈烬临的防心与刺一如既往的尖利,他在怔然一瞬之后,带着满脸的泪痕猛然推开她,低低喘息着,然后伸手抹去脸上狼狈的泪珠,颤声嗤笑道,“……你配吗?”
伏明落眨了眨眸子。
他的话有一瞬的心软吗?他的眼睛有一瞬的心虚吗?他的嗓音是在颤抖吗?他有那么一瞬的感觉到爱意吗?他在害怕,对吧?
对,他在害怕和抵触来之不易的暖意和救赎,分明态度已经软下去,可嗓音依旧不留情面地刺人又卑劣到极致。
似乎到了不推开她,不让所有人恨他,就善不罢休的意思。
在伏明落思绪翻涌的时候,沈烬临整理了一下自己狼狈的表情,又像是孤高一般抬起头,恢复以往的高傲与轻佻,他突然抬眸看向她,顿了一会儿,然后抬脚往后花园走去。
伏明落思索片刻,还是抬脚跟上他的步伐。
他们二人沉默着走着,一到后花园,一眼望去,便是漫天遍野的白玫瑰,令人震撼至极,伏明落也呆愣片刻。
真的很漂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清香,玫瑰花瓣在风中飘荡,还有蝴蝶飞舞着,和玫瑰混作一团,不仔细看还看不出二者的区别,一向清冷的白玫瑰却在这样的场景下娇艳欲滴,散发着清冷的香气,让人着迷。
……这就是管家所说的,沈母为沈烬临的父亲栽得白玫瑰花园吗?
似乎是感觉到了伏明落心里想的,沈烬临突然抬眸看了她一眼,哑声开口否定道,“不是。”
他的嗓音平淡至极,甚至带着漫不经心的倦懒:“那件事情发生后,那个蠢女人就让人把玫瑰花海拔干净了,这是我后来让人栽的。”
伏明落怔然。
他让人栽的吗?
……他是在追求愧疚、执念、思念、执着,还是恨意?
沈烬临深吸一口气。
那时候,小小的他在窗前呆呆站着许久,一闪而过的父亲倒着的笑脸,以及他极速下降的身体,随着“噗通”一声,了无声息。
刺耳的仆人尖叫模糊了他的意识,小小的沈烬临扑到窗子前往下瞧,是男人扭曲的身子,和蔓延在白玫瑰里刺眼的红色,它们仿若吸着他的血一般,艳丽的摇着。
他只呆愣看着蔓延的血迹,呆呆等着焦急的人群尖叫、呜咽的警笛和救护车声音。
混乱之中无人理会他,他只茫然的拦住别人又被焦急的佣人推开,不解地看着人群熙熙攘攘却又全部离开。
然后管家抱住他哭泣,说着,老爷不会再回来了。
他不信,在他的认知里,救护车,怎么能够救不了他的父亲。
他乖巧的待在别墅里,夜里蜷缩着身子想念着父亲和母亲。
过了几天后,沈母才大醉伶仃的回家,抱着他哭泣,呢喃着,“我对不起你们……呜呜,呜呜……我对不起你们……”
然后,这时候沈烬临才知道,他的父亲,不会回来了。
他真的,死在了玫瑰花海里。
沈华盛醒来之后便让人把花都拔了,本来因为刺激而呆滞的沈烬临突然哭喊着抱住工人的大腿,让她们停下动作,却只能被沈母叫喊着拉开,被母亲摁在怀里,哭着看着花海被推翻。
他想爸爸,这是爸爸,爸爸就像白玫瑰,爸爸……还在这里。
他还活在玫瑰花海里,随着风而动,漫山遍野。
他想着,爸爸也许就像是他曾经爱他的时候,在夜里讲着的童话故事《小美人鱼》一样,他变成泡沫,消失在天空里。
而小美人鱼的心与爱却活着,继续爱着公主。
沈烬临那时候坚信,他的爸爸也一定如此,消失在玫瑰花海,却活在玫瑰花海里。
他还没有死去。
沈烬临撕心裂肺的哭着,撕咬着沈华盛的胳膊,在混乱之中,偷偷摘了一支,藏在怀里,花刺让他的手血肉模糊,他却还是牢牢捉着,滴滴答答流下血来,染红了白玫瑰。
就像他跳楼而扭曲的爸爸,用血染了玫瑰花田。
但是无论他怎么珍藏,没过几天,玫瑰就枯死了,哪怕他一直捏在手里,睡梦中也不曾松手,娇嫩的手心被扎得面目全非。
……玫瑰还是枯死了,就像是后花园那片了无生机的枯土,再也没有爸爸爱着的玫瑰花,只剩下黝黑的土壤,光秃秃一片。
他那时候在房间的窗户里,看到的那一幕将会永永远远刻在他的脑海里,这辈子都没办法忘却,然后那样的场景与撕心裂肺的情感,在夜里扭曲着他的心脏,一遍遍回荡着窗户倒着的影子和染血的白玫瑰,再蜷缩起身子,轻轻抽泣。
然后,他在这样不分昼夜的梦里变得扭曲。
沈烬临面无表情,拿起一根烟,低头抿住然后点燃,他继续前走,然后倚住靠在墙上,修长的长腿懒散,他嗤笑转头看向伏明落,哑声问,“这里很熟悉吧。”
伏明落顿了顿,抬头一看,沈烬临靠住的地方,往上……便是沈烬临房间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