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驰睁眼,正对上小丫头一张紫涨的脸。她一翻身,像是一只轻盈的鹤,宽大的斗篷如仙鹤展翅,脚尖一点,上了大船。还顺手握住小丫头的胳膊,往上一提。
船上岸边都是一连串压抑不住的惊呼。
白驰上了大船,琴姑姑总算松了一口气。顾不得许多,跪坐到她身侧,两手翻转,很快将白驰披散的头发挽了个髻,又摘了自个头上的簪子给她别上。随即又去理她身上的衣裳。
她是一腔真心,不想这对婆媳关系太僵。
公主又不是瞎子,早将一切印入眼底,呼吸重了几分,又强压下去了。
等船靠了岸。
婆媳俩个面对面,所有人都矮下身行礼,白驰朝她一笑,站得笔直:“母亲,有事?”亏得她还记得叫她一声母亲。
公主忍下这口气,倒也不想她在下人面前丢脸,想表现的亲密点去拉她,又实在是气,最后一转身,“你跟我来。”
白驰走在她身后,伸了个懒腰打哈欠。
公主眼角扫到她斗篷里的中衣,越看越生气,有些咬牙切齿道:“你晚上都不睡觉?听下人说你是走哪儿躺哪儿,你是身上没长骨头吗?”
白驰擦掉眼角的一点瞌睡泪,实话实说,“除了睡觉,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话可太好了。
婆媳俩个回了屋,公主实在看不下去,让人给白驰重新梳妆换衣。白驰倒也还算配合,全程由着侍女侍候她,闭着眼,就随她们便吧,仿佛在她脸上画个大花脸她也不关心。
公主观察着她,发现她也并不十分像姬后。
姬后都快五十的人了,还健谈好动,精力旺盛。
她的儿媳,虽长了一副强健的骨头架子,懒得却像条蛇,感觉随时随地都能躺下。教导她劝诫她也没什么所谓。你在说,她像在听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你问急了,她也能重复一遍。要她照着去做,那是万万不能的。
公主强忍着待了半个时辰,没当场发怒真是她涵养好。这要是旁的任何人,她都叫人扔出公主府了。可一想到儿子,她的心口又软了下来。心思一转,盯着白驰看了片刻,说:“你有多少日子没见到你郎婿了?”
白驰哪会记这些,反问她,“公主会不清楚?”
作为上位者又是长辈,最讨被这样反问了。她心里的不悦已经快压不下去了,问出心中疑问,“你就不想郎婿?”
白驰应付了公主大半晌只觉得烦闷无比,“不想。”还是实话实说。
公主直直的盯着她,好一会没说话,有种被冒犯到的愤怒,当娘的心疼起了自己的孩子。厉声道:“你可知,无忌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你却一点不想他!”
白驰:“他可以来找我。”
公主被噎的哑口无言,挥袖而去。
婆媳的第二次见面,硝烟又起。
庄嬷嬷走在后面,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十分不懂她。
早早的用了晚膳,白驰无所事事,又开始盯着屋顶发呆。琴姑姑亲自来请。
旁人是不会对白驰多说些什么的,琴姑姑发自内心的希望主家好,也不怕惹事。轻声同白驰解释说是小殿下想见她。公主在她的寝殿安排了他俩见面,又叮嘱她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夜里下了点小雨,冷清清的。
公主的寝殿显得格外的温暖。
白驰进屋,宫人掀开珠帘,她一眼就看到同他母亲坐在上首的沈寂。
她见过落魄的沈寂,青衣白裳的沈寂,却从未见过锦衣华服头戴玉冠的谢无忌。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要认不出他来。
似乎结实了一些,似乎晒黑了一些。
金钩玉带,仆从环绕,身陷繁华,有些变化潜移默化。
他站在上首,听到她来的脚步声,没自觉站了起来。就这么直直的站着,满心满眼的欢喜,忘记了反应。
白驰则由庄嬷嬷引着,坐在了公主右手边下首的位置。
第30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沈寂一直站着, 目光追着白驰。公主手里的茶盖撞上茶盅,发出一声轻响。她又咳嗽了好几声,才唤回儿子的注意力。
沈寂朝公主看去。公主垂眸喝茶,“坐下。”语气是温柔的, 可偌大的寝宫, 精美华贵的布置,各处角落站的都是低眉顺目的婢女, 轻飘飘的一句话也仿佛自带重压, 无形却有力。
沈寂看向公主,又望了望白驰, 明显的犹豫。
白驰本不想管沈寂的, 可他身上好不容易被她摘掉的枷锁似乎又显了形状将他套牢, 束手束脚的,颇不叫她喜欢。
“阿寂, 你想坐我身边?”白驰迎上他的目光。
公主一怔,始料未及。
琴姑姑站在廊柱旁,正好面朝白驰,不住的朝白驰使眼色。
白驰:“母亲,我同阿寂许久未见了, 坐一起说话方便。”
这是挑衅!公主心里如是想。
沈寂似是找到了主心骨,面朝公主行了一礼,走了过去, 笑得羞涩,脚步都轻快了。
一股强烈的失落感砸在公主心头。
琴姑姑将几人的表情落入眼底, 心内暗暗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