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很自然的坐到白驰下手的位置, 身子往她这边一斜,“你最近过的可好?”
公主被儿媳当面抢儿子示威, 心里气得不行。当即接口道:“她有什么过的不好的。给她的院子是除了我的寝殿最好的院子了,单独开了小灶房想吃什么随时做。厨子都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食材新鲜,不过夜。早晚有府医看诊,日夜有人侍候随叫随到,只要她不乱跑的话。”
白驰懒懒的靠坐在铺了厚垫子的椅子上,眨了下眼,表示公主说的都是实情。有人当嘴替,真好。
“我……”沈寂身形未动,眼皮子抬了下,看向公主,又收回目光,似有千言万语,又化成了一句,“我也挺好的。”
白驰看得出他的不开心。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活得真正开心?人总有不如意。沈寂这样,不过是因为分开太久,乍然回到亲父母身边,不习惯而已。总会好起来的,需要的只是时间,白驰并不担心。唔,如果这一生有未来的话。呵!
白驰抓过他的手,拍了拍手背,以示安慰。
公主坐在高处,一眼瞧见,眼皮子又是一跳。男为尊,女为卑。坐席次序,本就乱了规矩。现在还当着婆婆的面举止亲昵拉拉扯扯。
什么心思单纯,毫无心机,难能可贵!
她是故意的,她肯定是故意的!
公主气鼓鼓的瞪了琴姑姑一眼。
沈寂触碰到白驰,惴惴不安的心落到实处,整个人都快活了起来。反握住她,再没放开。他面上装的有多适应,心里就有多慌张。旁人瞧不出来,唯他自己的感受真真切切。怕出错,怕被嫌弃,怕让人失望,怕被人看出他的难以适应。刻入骨髓的缺乏安全感,并不因亲生父母找回了他就好转了。过度的嘘寒问暖,细致照顾,只会让他有种安全区域被侵犯的恐慌。
他们就连侍书都不放过。
侍书成了他们的眼睛,他们的耳朵,他们的嘴巴。
习惯了做隐形人,忽然之间成了所有人聚焦的中心。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不得自在。在没见到白驰之前,他很担心,怕白驰也被他们塑造成了侍书、铃兰。
他前几天见过铃兰。
铃兰是来告诉他,娘子过的很好,要他不用挂心,安心念书,备考即将而来的春闱。
她循规蹈矩,不会大声说话乱飞白眼,甚至同他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她比侍书做的还要好,他问她答,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沈寂从那一刻才意识到,原来是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所以当他即将见到白驰时,心里的紧张急切不仅是因为思念,还因为他怕她也变了。
如果说白驰喜欢变化,喜欢一切的出其不意的变化。那沈寂则恰恰相反,他畏惧任何的改变,他喜欢一尘不变的生活永远不会变心的人。
在他见到白驰仍是那副我行我素,谁人不怕的模样后,他的勇气也被激发了出来。
他愉快的坐到白驰身边,握住她的手,感受着一切都是老样子的安全感。
“手皮有些干燥。我给你做的药膏你没抹?你回去涂一点,现在天干,皮肤干裂不舒服。指甲也长了,该修一修了。最近胃口如何?睡眠怎样?有没有腰酸腿抽筋的情况?”他的声音非常轻,只够白驰听见,絮絮叨叨,顺势又给她诊了脉。
二人自成一个小世界,别的所有人都被排斥在外。
琴姑姑瞧这情形,生怕公主自己把自己气死,默默走上前,托住她的胳膊,想着让公主回避,给小夫妻独处的时间。
公主却挥开了袖子。自从她亲眼目睹“儿子”被长矛洞穿挂在城墙头,又不能再生育了,她整日的胡思乱想,人就有些偏激易怒。
她看着这些日子陪侍在她身侧,同她一问一答恭敬孝顺的儿子。当时只觉得儿子规矩好,进退有度,还暗暗欣喜感慨,果真是她和国公爷的血脉,即便从小养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也靠自我修养的如此好。可她今日看到了他和白驰相处,恍然大悟,原来他并是进退有度,而是他根本就同她没话说。她问一句,他才答一句。
他怎么可以这么多话,像个话痨子。反观白驰,漫不经心的态度,好一会过去,才“嗯”一声算是回应。
她觉得白驰是不重视郎婿。
越看她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由此延伸,她又觉得白驰并不爱她儿子。她想到白驰原是要嫁沈家大郎,二人是自小定了亲的。临到成婚的时候才诓了她儿子顶上。白驰当时一定很不甘心吧?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白驰的肚子上,思绪飘远了些,又在某个瞬间猛得一惊!差点打翻了茶,发出突兀的响动。
众人齐齐朝她看去。琴姑姑上前查看,婢女们又低下头。
沈寂握住白驰的手紧了下。
白驰问:“母亲,可是我们没同你说话,你生气了?”她是真心发问,以她现在这个心境,想什么说什么,根本不会一句话在肚子里绕三圈,还要考虑是否妥当。
公主觉得她是在质问自己。琴姑姑面上也白了白。
但公主绝对是不会在儿子面前发火的,她笑着回应:“有些困了,没拿稳。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