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庭以为皇兄动怒,顿时害怕。
陛下仍然手执卷宗,却不似方才那般云淡风轻,泛白的五指骨节,深深地掐进了纸页,快把纸页捏烂。
是极其汹涌的辛酸,暗暗燃烧的嫉妒。浑身每一寸都在叫嚣着,想把润润压于床榻上揉烂,让她知道知道觊觎别的男人的下场,叫她永远也下不了他的床。
他是个禁欲之人,碰上润润为何那么重欲。
他愠怒,
又难过至极。
明明他那么爱她,为她付出了那么多,事事为她考虑周全,甚至他身为帝王,为昨日的失言还准备低声下气跟她道歉,可她仍锲而不舍地惦记那个张佳年。
她好大的胆子,也好硬的心肠。
檀庭说错话了。皇兄缄默寡言,周遭弥漫着黑暗冰冷的气息,檀庭顿感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跪安离去。
“皇兄……臣妹,臣妹改日再来拜见您……”
拉着张佳年飞速跑了。
檀庭走后,
陛下啪嗒把卷宗丢在矮桌上,
阳光暖煦,融不化他内心的坚冰,宛若在地窖里,无法感知到一点人间的幸福。
刹那间,竟觉得这皇帝做得没意思。
坐拥天下,握不住一个小女子心。
陛下以前有太阳穴疼痛的毛病,此时更像一把匕首插在里面,狠狠地搅动,嫉妒在脑海里翻江倒海,剧烈地疼。
锦衣卫指挥使裴青山来了,
他跪在陛下面前,
严肃禀告道:之前您命属下查的事,已有眉目。
陛下缓了缓,
眼珠死水无澜,
“说。”
孙丞相贪污多年,手下管理的官职可以明码标价地‘卖’出去,品阶越高,价格也相应越高。光能查到的贿银,大抵有三四万之数。
另外,这种明码标价的勾当,阮氏也有沾染,只是做得不如孙丞相那么狠。
那王府中的薛岁岁,因为无意间听到了永安王妃和阮家姑娘密谋此事,才被灌下一碗哑药,暂时失掉了嗓音。
陛下静静听着,沉思其中细节,
她们没直接要薛岁岁的命,只因岁岁身怀有孕,备受永安王重视,但日后会不会对薛岁岁动手很难说了。
孙丞相明知故犯,自然留不得,必定要杀。但偌大一个阮家该如何面对,实堪从长计议。
陛下受先皇后苦苦哀求,已选了阮净薇做继后,昭告天下,如今大婚在即如何能收回成命。
他在朝廷上雷厉风行,抓的就是受贿之事。阮家既敢卖官鬻爵,他未能因为阮净薇是皇后便徇私通融,否则日后无法在百官面前建立威信。
继续查,查得还不够全,不够深,
他对裴青山道,
要证据,能定罪的证据。
孙家,阮家,所有人均要查个遍。
此刻先按兵不动。若阮家没有徇私舞弊,既然无惧锦衣卫搜查。若真做了,莫怪他手下无情,换皇后。
裴青山:“遵命。”隐去。
陛下太阳穴剧痛稍缓,片刻,思及未来,某些事或许得未雨绸缪,提前规划,便又秘召永安王入宫见驾。
永安王无能,管束不好内宅之事。
但如今为了润润,他可能得先叮嘱永安王几句,避免悲剧进一步发生。
……
阮家暂时借给孙丞相三万两银子还债,助孙丞相躲过一劫。
阮净薇帮助王妃,非是好心肠,只因他们乃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先帝朝时,卖官鬻爵之风盛行,哪个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没卖过官职?
孙丞相做过,阮家人更做过。
此番若不帮助孙丞相,恐孙丞相穷途末路之下,狗急跳墙,把贪贿的官员名单统统在陛下面前捅出去,一块给他陪葬。
说来买官,也称捐官,本来是世家间一件心照不宣之事,持续了多少年,先帝从没约束过,陛下掌权后却偏偏要严查。
水至清则无鱼,阮小姐以为人确实生来三六九等的。那些买不起官的穷秀才,活该做奴仆受穷。
陛下先查了科举舞弊、贩卖考题之事,后又揪贪贿之官员,实在多此一举。
一身才华又怎么样,没有家世没有背景,能在朝廷混得长久么?
譬如张佳年,才高八斗比潘安吧,甚至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照样为公主牛马。
站在陛下的角度,
陛下意图任人唯贤,不问出身。只要有才有德之人,他甚至不问男女。
本朝开办了许多女官学,破天荒任用了好几位女官员,实乃自陛下践祚后才有的奇迹。
有时候,他确实是一个沾点浪漫化和理想化的人。
王妃占着岁岁不会写字的优势,将岁岁的口暂时堵住,却治标不治本。
谢寻章正在四处为岁岁寻医,岁岁的哑病迟早能治好。
待岁岁开口说话,王妃孙家的末日也降临。
王妃气苦,发愁,愁得头发白了好几根。怎那么碰巧,叫岁岁这贱婢偷听到了父亲收受贿之事?
阮家借了她三万两银子,相当于买下孙丞相的命。以后孙丞相是阮家的走狗,被人捏把柄在手,供阮家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