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怀疑时, 她也尝试说些花言巧语, 尽力藏匿自己情绪,贮蓄心机, 不再似刚入宫那般喜怒伤悲全傻傻写在脸上。
这些微小的改变, 看似毫不起眼,却尽数为陛下捕捉。他平日在朝堂上要和那群老狐狸斗智斗勇, 经过不知多少风浪。若连枕边一个小姑娘的变化都察觉不出,皇帝之位恐早落人手。
陛下看破, 却未点破。
毕竟他仅仅猜疑,润润可能想起了什么。润润究竟有没有恢复记忆, 唯有她自己清楚。
陛下道,“今日天阴,你伴朕睡个午觉, 下午再回碧霄宫抄经。”
润润疏离又谨慎, “仅仅午觉么。”
陛下的两只手, 充满力量感和控制感, 他连手臂线条都生得极好。
当然,不是。
润润双手推挡, 兴致缺缺,可在他的纠缠下,无法动弹。
刚才他用丰盛饭菜喂饱她的肚皮,现在轮到她报答了。
润润开始害怕,她恳求着,“您可饶命。”
就差给她跪下了。
跪下也不行。
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拍拍她小脸,道,“好好的。”
润润知在劫难逃。
她走到层层垂幕内的书架,抚摸雕镂精美花纹的屏风,
太极殿中袅袅焚的香,有安神之效。
陛下特意为她焚的。
大白天的,他也如此过分。
润润腰间还系着为死人服丧的白麻,但那又有什么用,并非是护身符。
唯有那枚份量十足的避子香囊,时刻挂在身上。
待褪个七七八八,陛下慢悠悠来到。他已事先净过手,那副沉静矜贵之仪态,好整以暇,看上去俨然风光霁月的君王。
但是他内心和外表根本不相符。
润润身着薄薄一件衣裙,懒懒困困地在帘幕见躺着,打着哈欠。
呃……刚用过午膳,她现在有些疲倦了。
可他显然不困啊,润润强撑困意,战战兢兢,打着寒噤躲避,心里记着岁岁的仇,恨意越发深沉。
他轻飘飘道,“别怕。”
润润焉能不怕。
陛下性格那么坏,白瞎了一张好看的脸。
润润忍不住抽噎了下。从前她竟还喜欢他,当真眼盲心也盲。
认命关上眼睛。
陛下也想要她好好过日子,你情我愿,两个人手挽手,下雨天一块撑伞,晴天一块晒太阳,多好呀。
可她不肯,就是不肯喜欢他。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要她的陪伴。
帝言,“睁开眼睛吧。”
连唤三遍,润润依旧置若罔闻。
她两只眼皮睁开,仿佛无声在说:我真的不想理你。
理你干嘛?
我又跟你没什么关系。
你娶你的正妻,我过我的平凡日子。
过几日,我就要出宫去,一定。
她从始至终所求的,仅仅是“自保”二字。
可自保了吗?
姐姐难产而亡,她自己也坠过一次楼。非但没有自保,还时时刻刻沉浸在危险之中。
陛下很是疑惑道,“润润,你老疏远朕作甚?”
那么反感他,每时每刻都在疏离他,抵触他,不欢迎他,究竟为何呢?
明明近在咫尺,却恍若远隔天涯。
两个人明明可以开开心心的,她却把自己闭锁起来,拒他于门外。
陛下有些伤神。
淡淡的苦艾,弥漫唇间,
是他身上香囊的。
他郁气难积,朝政给他带来再大的成就感,也难抵消情感的挫败。
他现在好喜欢她,可她又好不喜欢他。陛下多么希望,润润能对他说些温言软语,哪怕像刚才那样的一句也行。
求她了。
唉。
陛下只好劝自己,别太钻牛角尖。
·
润润晋德妃之后,生活安安静静。她只是得到了妃印和宝册,并未行册封礼,因而身份暂时还有些尴尬。
润润依旧一天天泡在畅春园看戏。
班主小柊和她熟络了,知她虽贵为妃子,却是个苦命人,刚死掉亲姐姐,又被困囿于深宫里无依无靠。
唱戏之余,小柊也陪她聊聊天。
小柊感觉皇帝对她不像是爱,更像养了只麻雀在身边,折断翅膀,怜惜时怜惜,其实无关紧要。
毕竟她太弱小,出身也太贱,和畅春园这些戏子曾经是同行。服侍皇帝完全被皇帝握在手中,也属情理之中。
小柊祖籍乃东南临海之地,老家位于一片海岛之上。近日,畅春园的伶人会更新一批,小柊准备领赏后金盆洗手,带着小侄儿回老家颐养天年,再不做这侍奉人的行当了。
小柊的小侄儿,就是在戏班里打杂的小伙儿,十几岁年纪。
润润道,真好。
能离开深宫,幸福得紧。
小柊道:“娘娘独自生活在皇宫中,要保重身体。”
常听说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宫的勾心斗角最可怕。虽德妃娘娘目前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难保以后。
况且,皇后之位空悬,陛下不允许她怀孕。宫女没有尺男寸女傍身的女人,总是前途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