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下旨,拖到宣德门外,斩立决。
冷冷的流水账、名册摔在孙丞相脸上,清晰记录着他孙氏曾典卖过的官位。
陛下隐忍已久,之所以拖延到现在,想要一个杀一儆百效果。
群臣在此,不准跪安,不准借口离去,有一个算一个,都要看着孙丞相行刑。
滚热鲜血溅出来,身首分离,
陛下真杀了孙丞相。
阮家人心胆俱寒,本以为这年轻的皇帝只是虚张声势,他……他怎么敢真动先帝任命的二品官?
陛下问,“还有劝谏的么。”
他嗓音淡淡的。
杀个官员,对君王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锦衣卫已将孙丞相查了个底朝天,摔在地面的账簿上,无声写着还有那些官员参与到了卖官鬻爵行径中。
陛下践祚之初定下的社稷方针是:唯才是举,以才选官。凡有能力者,无论男女,无分贵贱,皆为天子门生。
如今众官贪风盛行,是将他的话置若罔闻。
群臣鸦雀无声。
刚才还站在阮家的人,默默转换了队形。
有老臣讪讪说,德妃其实也是无心之失,阮净薇品行有失,难堪皇后。
左右,阮家女伤得又不重。
又不重。
阮家人被深深刺击到。
他家女儿都瘫痪了,伤情‘又不重’?
但是,阮家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不能再闹下去了。托孙丞相的福,他们贪贿证据也被陛下掌握手中,是否和孙丞相一般身首异处,皆在陛下一念之间。
那群锦衣卫当真有点邪的,传言说他们连死人嘴里都能挖出东西,诚然非虚。
精心培养了数年嫡次女阮净薇,算是全毁了。阮家实恨陛下的德妃入骨。
陛下最擅长的就是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他开恩叫阮家老家主从毒烈日头下起来,为了补偿阮家,仍然愿意以残疾的阮净薇为皇后。
先以孙丞相的首级杀百官威势,再空言娶阮家女为皇后施恩,看起来,很是有恩威并济那味。
陛下处理政事娴熟了,不再是当初外戚干政时,那个唯唯诺诺的太子。
他仍然娶阮净薇,一方面为补偿阮家,图个不离不弃的好名头,
另一方面,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以阮净薇为后最大好处是,她四肢残疾,他不必与她圆房。
陛下终究无法立润润为后,但若他娶别人做皇后,却弗与之圆房,润润会不会心里好受一点。
方才在朝堂杀伐果决的帝王,一提及感情,又变得有点痴了。
·
润润被禁足在碧霄宫。
恩宠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几日还是光芒万丈的德妃娘娘,这几日变成了阶下囚。
陛下决定再也不去找润润,他还真没去。他一天天把自己关在仪景殿里,就是等润润主动来向他低头。
可润润没有。她呆在碧霄宫里销声匿迹,宫里好似没了她这个人。
陛下的眉梢儿,深深沉下,
摆平朝堂容易,摆平润润却难。
他淤积暗火,想下令,停了她的伙食,断了她的炭火,她无衣无食,看她向不向他低头?
随即把这念头打消。
他……还是别伤害她吧。
陛下白日心事萦怀,夜晚也不得安宁。
愠意始终在他心头未散开,他免除了她的死罪,为她摆平了阮家,甚至愿意为她让步娶一个残废当皇后……付出这么多,她却还恨他?
他是天子。弄得好像他上赶着她似的。
黑暗中,陛下起身,
双目紧紧阖,
越想越气,他微微犀利,当即便欲下令:把她给朕绑来!
守夜的刘德元察觉动静,弯着身子近来小心翼翼问,“万岁,您还不睡呀。”
陛下冷刷刷的目光瞥向刘德元,把刘德元吓得都一激灵,慌忙跪下。
陛下调整了下自己情绪,他正处血气方刚的年纪,夜晚没有润润在,难免失控。他道,“摆驾吧……”
这大半夜,月明星稀的,陛下想去哪?
陛下却只道随便走走。
刘德元暗暗怕,上次陛下失眠还是薛主子跳楼的时候。
外面,垂柳依依,冷月窥人,
枝柯树叶黑色的影子在夜风中摇动。
陛下踏在青砖上漫步,四更天,现在是四更天。
不经意间想起,润润刚入宫那段时日侍寝,每每总是四更天走。
那是他可以尽情贪图她的缱绻,
而现在也是四更天,他却独身心火郁积地走在萧索夜色中,受冷受寒。
陛下太阳穴隐隐痛,
真该把她捉出来,陪他一块失眠。
刘德元在前为陛下提着宫灯,因此时已是深夜,跟在陛下身后的只有两个小太监。
陛下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光景,虽说漫无目的,皇宫四四方方,却还是得选一条路。不知不觉,就转到了碧霄宫门口。
刘德元一看碧霄宫的牌匾,心里妈呀一声,陛下兜兜转转,心里想要的不还是薛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