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年一惊。
润润急忙摸了摸眼泪,嗓子嘶哑。
婢女的声音略带急促,“娘娘,您在吗?”
润润升起不祥的预感,叫张佳年赶紧走,低声朝窗外一句,“在。”
“那娘娘,劳烦您快点开门。”
润润看张佳年,张佳年尚且手足无措的。
她沉闷地道一句,“那个,不用晚膳了,我没有胃口,你们下去吧。”
润润想推掉。
外面婢女一阵噤声,
“为何不用晚膳?”
片刻,屋外一清冽低沉的男声传来,
“润润,是朕。开门。”
咯噔,润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登时从天灵盖凉到脚后跟,吓得险些晕过去,毛骨悚然地起了层寒栗子。
陛下?
怎么会是陛下。
完了。
屋内张佳年的受惊程度不亚于润润,婢女们已传来撬锁的声音,想从窗户再跳出去,已然晚矣。
润润叫张佳年赶紧跑,赶紧!
私通何等大罪,陛下会杀他们一双的。
张佳年咬牙切齿,犹豫,羞愤,
他一向自诩为儒雅的读书人,看待骨气和名节比自己性命更重要,岂能做这等卑龌勾当。
临阵脱逃算什么君子,死又何惧。
他就是与润润私会了,他就是爱润润,堂堂正正,陛下要杀要剐放马过来吧。一颗脑袋而已。
润润急得直跺脚,佳年终究是书生,带着书生的执拗和迂腐。
一颗脑袋?张佳年想得也太轻松了,陛下会把他们五马分肢,烙馅饼,吊起来凌迟的。
她真是没办法,慌忙之中推搡张佳年躲到床底下。好在那架子床镂花中空,隐蔽的小角落里,堪堪容得下一个瘦弱的人。
“快。”
方进去,门已被撬开。
黄昏淡晕的光中,润润失神地坐在软垫上,怔怔瞧陛下,沁出细腻汗珠,
陛下今日,是身鸦色长袍,
漆头半散着,便服样式,
黄昏逆光映衬的眉眼中,染就的色彩,也如鸦上寒丫杈……有点子沉暗。
“陛下怎么来了?”
润润慌慌,傻愣片刻,才回过神来,木讷僵硬地跪倒,
扑通一声,双手耷拉在两侧,
“臣妾,参见陛下。”
嗓音呕哑极了,如果把她嗓音比作一种乐器,必定是二胡。
好生紧张,好生凄惨。
陛下踱进,淡淡朝屋内望了眼,眉宇间已笼罩了一层怀疑之色。
闭门这么久,还反锁,惹人怀疑。
他在她面前的椅子坐下,没着急让她起来。那么缥缈不定的目光,有若千斤巨石,落在她身上,压得她快窒息。
“怎么那么久才开门?”
“臣妾……”
大婚在即,润润怎料到陛下还有闲心大驾光临,否则就算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和张佳年幽会。
她害怕得快哭出来,感觉自己已经被刽子手押赴刑场了。
张佳年还在床底下呢,
当真生死危急之际,
润润内心向漫天神佛祈祷,不要让陛下发现,不要,否则她和张佳年的命俱休矣。
陛下挥挥手遣走了婢女,门一关,剩下他们两人。
他扬手抬起她的下颌,左右看了看,瞥见她两只眼睛红似兔子,满脸的泪痕。
“哭过呀。”
润润两只膝盖跪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上,十分地疼。她上半身笔直,陛下修长的手指如刀,拨弄她的咽喉,一动也不敢动。
君王没叫起,她只能跪着答话。
“臣妾……做了场噩梦。”
也不算噩梦,也算事实,
她提心吊胆、断断续续说,“臣妾午睡梦见您迎娶别人,把臣妾打入冷宫,醒来头痛,没及时迎接陛下,请您恕罪。”
陛下轻哂了声,“那至于哭成这样。不是说过,三日接你回去吗?”
润润垂下头,“是。臣妾多心了。”
陛下施施然的,游移的目光又扫过整间小屋子,淡声问,
“这地方,有点简陋吧。昨夜睡得好吗?”
润润道,“这是臣妾入宫前的居所,臣妾住得舒服,自己和王爷要求的。”
陛下未置可否,似乎对此处不大满意。歪了下头,眼神落在那架子床边。
他起身,走去。
天呐。
润润连珠价儿地叫苦,痛苦闭眼,屋漏偏逢连夜雨,心想自己和佳年的生命可以提前结束了。
虽这么想着,但总不能束手待毙,忽然跪行了两步,涕泗横流地抱住陛下的腿,阻止他再往那边去。
“陛下……”
那么多眼泪,一下子浸润了他的依靠。两条细长的手臂,抱在他的腿上死不放开。
她的下巴磕在他腿上,呆呆地朝她仰头,一张芙蓉面哭得支零破碎,
“臣妾想您,想您,您看一眼臣妾行不行?您自打进屋都没抱过臣妾……您抱抱臣妾。”
陛下身形滞了滞。
润润下跪着,这个高度,已经可以和床底下的张佳年四目相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