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润叛逆心上来,觉得陛下是在施舍她,也不晓得哪根筋搭错了,竟说,
“那我就是要再洒掉呢?”
他以为这样便讨好了她么,他买一百次,她还能再丢一百次。
方出口,便觉失言。
润润心虚,垂下头去。
偷瞥陛下,他神色化为黯淡。眉沉下来,显得整个人失了强势凌厉。
“为什么呀。”
语气,掺杂许多失落感。
润润沉默,不为什么。
他用卑鄙手段迫使她和佳年分开,为何还装作一副对她好的模样。
“臣妾失言。”
陛下以为是吃食本身的问题,解释道,“朕没在民间生活过,许多吃食买不好。你教教朕。”
润润哑然,不知怎么接这话茬儿。近来陛下低声下气的时候越来越多了,他们的尊卑搁在那里,他何必这样。
见她不语,陛下又低沉道,“润润,朕真没想惹你生气。”
他见她前两天和张佳年在一起时,数度求张佳年停下来买吃的,是很喜欢吃的。
他以为,他给她买,她也会开心的。所以才锲而不舍地买了好几次,她扔掉,他也继续给她买。
润润无意间得罪陛下,揭过这话头,轻声和他说累了。
食物暂时收下去吧,她不爱吃。
可能爱吃的,只是佳年给她买的。
陛下抿抿唇,甚为遗憾。
润润要午睡,陛下欲在旁为她打扇,润润婉拒说天已凉了,无须再打扇了。
陛下望了望天色,也是。
润润这几日疲劳,只欲安安静静睡一会儿。陛下听出此乃送客之意,只好离开她床畔。
润润迷迷糊糊小憩。
中间醒来过一次,朦胧见陛下立在案前,处理那些文书。
他身材甚好甚颀长,背影似一杆雪旗。
皇帝在朝政上向来杀伐果决,小山般的奏折不到两个时辰被他妥当处理完毕。
润润又睡过去。
再醒来时,竹屋内外平静,陛下也没了人影。
她起身,听屋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时至深秋,竹子狭长的树叶变得枯黄。
天空蒙着一层阴影,晦淡淡,
润润被秋风荡过,冷虽冷,却有种沁人心脾之感,吹散了她的睡意。
她拎裙在竹林中信步,找了半晌,
才见陛下独自坐在幽篁深处的石桌边,那茕茕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清风吹动他的薄衫,他穿得那样薄。
石桌上,放着他给她买的东西。她没吃,他却也没吃,面前只有酒。
他一杯又一杯地独酌着。
润润记得他向来习惯饮茶,此刻饮酒,多几分借酒浇愁之意。
是因为方才他给她买的东西,她没尝吗?
润润本来以为陛下那样逼迫她和佳年,是个无坚不摧,拥有坚硬外壳的冷血人。
此时独自饮酒,却全是失意的一面。
润润欲过去,心想左右是一些吃食,吃便吃了,犯不着为此开罪皇帝。
然此时脚步声传来,陛下的大臣又至。
润润止了念头,急回到床帐中装睡,闻外面陛下和大臣若有若无的谈话声。
持续了片刻,陛下走进屋来,来到她床畔。他身上染有淡淡的酒气,不似寻常酒鬼那般呛鼻,和他本来的龙涎香混在一起,反而很好闻。
润润捂紧被子佯熟睡,只觉陛下抚了抚她的脸,又剥开她衣襟,往她颈窝深深吻了一口。他的唇是凉凉的。
吻完,他伏在她身上,沉沉压着她,也不起来,那样眷恋的姿势。
他自言自语道,“润润。”
夹杂着叹息。
那语气不舍,遗憾,沉迷,更好像,有特别的话要对她说。
“你想不想当朕的……”
那个。
许久,陛下把什么东西放到了她枕畔。
待他走后,润润立刻拿起来看,原来是一张字条。
上面是他走笔如风的两行字——他又要出去,和大臣谋商朝政的事。
上面写清了大概什么时辰回来,又去了什么地方,叫她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找不到他。
他似乎挺盼着,她找他的。
润润心情复杂,作为君王,他有掌控一切的大权。可那一夜,他又宁愿让她勒死。
他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润润心里乱纷纷,将那张字条撕碎,丢入渣斗。
·
之前与陛下报备过,润润可以去见张佳年最后一面,送他远行。
当日阴雨蒙蒙,润润撑着油纸伞。
牢房内,张佳年独自落寞。官兵进来将他的一些盘缠衣物带来,叫张佳年换上。再过几个时辰,他就要被官兵押着流放了。
妻子没了,尊严没了,前程也没了,思来活着真没滋味。
那件旧青袍,已洗得发白。
张佳年整整齐齐地穿上,饶是镣铐加身,读书人的风骨犹存。
令人惊喜的是,那只钥匙被送来了。
以后他可以摘掉刑具,做回一个正常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