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翌日陛下因为要早朝的缘故,起得甚早。润润虽迷迷糊糊,却也知道他离开。
本以为他会叫她起来伺候他更衣,未料他只叫太监宫女侍奉了。
寝殿中弥漫着一股轻淡的药香,是陛下用来治肺病的晨药。
昨夜他放着好好的太极殿龙榻不睡,非要过来睡地板,咳嗽又加重几分。
好在经过数日御医的治疗,他咳血症状已大大减轻。
润润心想,总算把昨晚熬过去了。
她昨晚战战兢兢的,都没怎么睡。
陛下要早朝了,临别前,他款款来到她床畔。润润感到被褥凹陷下去一块,陛下的掌抚在她小腹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下去。
润润小腹猛地收缩,叫苦,也不知他什么毛病,她身体每一个部分他皆要玩一玩。
某种寒栗快要破土而出。
润润还在‘睡眠’状态,眼睛不着痕迹地眯起。陛下一个吻袭近,才终于放过她去上朝。
润润大口呼着气起身,脸色微微涨红,第一件事就是叫水。
“来人!”
……
西南校场,演武练兵的军务重地。
军营内兵员络绎不绝,气氛因今日陛下要亲自巡查大军操演,而变得格外紧张。各军各营,整顿军备。
今上不似先帝那般纯文人出身,他为太子时多有带兵实战的经验,因而大军操练得如何,是否花拳绣腿,陛下一眼便知。
几年来,文臣三年一考绩,武官五年一考绩,陛下奉行逐级考绩制度,能亲力亲为者大多亲力亲为。
天子驾到时,永安王谢寻章已在校场恭候多时。陛下登临高台,谢寻章紧随其后,台下俯首称臣之呐喊声山呼海啸。
素来在军中作威作福的骠骑大将军被陛下亲自叫到跟前,训斥了一番错处,外放贬谪。几员年轻小将倒得到了陛下的垂青,右迁军中要务。
陛下用人向来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谢寻章看在眼中,觉得陛下今日威严比往日更甚。
定然是后宫之事平了,捉回了润润,那小女子对陛下俯首称臣,体贴侍奉,陛下今日才高枕无忧的。
檀庭公主在长安寺出家,带发修行,谢寻章这几日一直在寺中照料公主,尚没来得及问问他皇兄,废黜后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后宫中唯润润一人,难不成皇兄真要扶她为后?
别说立后这等大事,就连他给他家岁岁一个名分,都得仔细斟酌几日。
陛下也忒草率。
陛下为润润悔过一次婚也就罢了,怎能再度自降身份,立个卑贱女子为后,对政事对江山又有何益处。
况且润润这丫头德行有失,屡屡犯错,当皇后根本不足以服众。
正心涉游遐间,陛下忽叫了自己过去。
谢寻章心头惴惴,以为自己的军务也要遭陛下叱责,没想到陛下政事已尽,打叠着要回宫,边走边谈,
“檀庭情况如何?”
谢寻章道,“皇妹她伤心过度,每日在寺里吃斋念佛,臣弟劝也劝不住。您若得暇可以亲自去看看她,她必然慰藉。”
陛下眼底染上些许寒厉,张佳年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斯人先害了檀庭,后觊觎润润,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张佳年活在世上,他总隐忧在心。
可他又答应了润润,留张佳年一条性命。他可以不顾忌旁人,却一定得顾忌润润。
陛下道,“过些时日待檀庭冷静些,朕再去看她吧。她现在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恐怕说话没有分寸。”
若到时候檀庭还对张佳年耿耿于怀,他再剁了张佳年为她出气不迟。
左右张佳年握在他手中,插翅难飞。困住张佳年,也等于牵绊住润润。张佳年若死,润润唯一的弱点也失去了。
他不能那么快让张佳年死。
陛下总盼着他能和润润破镜重圆,重归于好。日后她终归要做皇后的,他强迫得了她一时,总不能强迫一辈子。
谢寻章道,“皇兄考量得是。”
兄弟俩走两步,陛下观枝柯上落单的孤雁,呦呦鸣叫,似在找寻它的亲人,心头一感,对谢寻章道,
“过几日叫你那侍妾入宫来。”
谢寻章只有一个侍妾,那便是岁岁。
陛下如此说,是让岁岁和润润见面的意思。
容易至极。
谢寻章恭敬道,“臣弟遵命。”
润润一直不知道自己亲姐姐没死,若见了定然会很开心的吧。
……
碧霄宫
陛下答应留张佳年好好活着,让他在宫里当内官。那日六宫宫人参拜皇贵妃时,润润还真看到了张佳年。
只见他身着墨绿内侍衣服,头带高帽,上半身挺直,秀秀净净,清远雅正,无半丝俯首卑微之态,即便做内官,也做出魏晋名士的风骨来。
内官的帽子和当年周郎的纶巾样式颇为相似,佳年身陷囹圄,亦有林下气度。
“皇贵妃娘娘万安。”
润润眼眶顿时有点酸。
可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隔着天堑,她是高高在上的娘娘,而他只是服侍她的宦官。他多看她一眼都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