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她淡若无色的指甲,一时心血来潮,要为她染色。
染指甲,一般用凤仙混合花丹。
翠微宫并没有这种东西,但陛下想要什么,内务局均第一时间奉上。
润润面色平淡地伸着五指,任陛下涂上凉凉的植物粘稠物。
她是陛下的木偶,陛下喜欢摆弄打扮。如果她容颜差了,他会膈应的。
陛下喜欢她的身体,更喜欢她的容色。
而反过来,润润不知道他的名字,所有人都管他叫“陛下”,和他说话要用“您”……她从没听过这般奇怪的称呼。
陛下埋首抓着她柔荑,专注给她染指甲时,倒也有几分动人。
他批奏折时,也是这般专注。
不上心归不上心,一旦上心,他都会投注十二分精神的。
润润单纯无忌地问,“他们说,我是您的妾室。”
陛下笔头凝固,缓缓抬眸,倒没料到她如此突然的一问。
“是。”
他平和地说,摩挲她鬓角,
“如果不是这种关系,岂能同床共枕?”
“那皇后娘娘呢?”
他顿了顿,道,“那是朕的妻。”
润润不冷不热,“那您以后还会有很多妾室么?”
他没直接回答她,
沉吟半晌,告诉她道,“朕是皇帝。”
无论妻还是妾,他必须纳的。
润润沉下脸来,轻叹,委屈,
眺望窗外比翼成双飞鸟,神思缥缈,
“你从前答应过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张佳年答应的,现在她把他当成张佳年了。
张佳年反悔,讨厌,变小狗。
一生一世一双人……
陛下微微怃然,撂下眉笔,
也对,是时候和她讲讲这事,让她心里有准备,别再跟上次似地心灰意冷坠楼。
他揉着她的脸蛋告诉她:“以后无论朕娶谁为妻,又纳了哪些嫔妃,咱们的关系都不变,你都是朕最喜欢的人。”
皇后的身子骨快速恶化,她着急张罗入秋选秀之事。
宫里很快会有一波新人进来,即便是应付差事,他也不可能一个不临幸。
待生出几个皇子来,他便可以专宠她一人了。润润得等等。
润润抚挲腰间香囊,单纯的小脑瓜琢磨着,沉思着,
宠,他能给她的仅仅是宠,
佳年从前对她的誓言可是“我一生一世只爱你,不会再有任何其他女人”呐。
他真是悍然撕毁誓言。
变心了,他要娶正妻,纳新妾,还口口声声宠她。
润润道:“嗯。多谢陛下了。”
润润此刻所有的黯然神伤,都源于混淆了陛下和张佳年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
非卿不娶,守身如玉,那是张佳年答应的,哪里是陛下。陛下虽也惦念她,却从给不了她妻子名分。
可惜润润难以意识到他天子的身份,也没那般胆气,撂下一句狠话“你敢有别人,我就走”——他不允许她有别人,凭什么自己娶妻纳妾呢?
当下触及两人内心最深处的伤,陛下颇有阴影,弗欲多谈,单单和她道些家长里短。
她只消得记住,他在意她,最在意她就好。
入夜床帐,陛下明显感到润润冷淡。她平日里不活泼,今日更冷到冰霜去。
许是因为白日说了那样的话,叫她心凉,她一直背对着他,自己睡自己的。
陛下孤独,有种得到了人却永远得不到心的错觉。
他辗转两下,贴身从背后揽住她小腹,轻轻在她小腹上打着转儿。润润颤了下,他能触及到她亵裙上光滑的丝绸。
“润润——”
他载叹载愁,踌躇半晌,终于还是放下架子,委婉求她,
“你疼一疼朕,好不好?”
能不能理解一下他,
能不能?
她人虽在他枕畔,却僵卧如尸。
没有她的温存,锦缎被衾也是冷的。
润润打个呵欠,轻轻移掉他手。
“陛下,睡了吧。”
困,疲倦,懒得说话。
陛下无语片刻,一片热忱,被她随意撂开。
片刻,热忱冷却下去,只得入睡。
……
陛下要润润给他织寝衣。
平日润润在翠微宫闲极无聊时,也会织两下,免得他跟她索要时两手空空,又挨刁难。
陛下几日来接连被她拒绝,本来郁结着烦意,见润润居然在为自己织东西,火气登时灭了。
他暗暗期冀,假装没看见,等润润什么时候织好了拿出来给他个惊喜。
宫里的宝鹊楼是专门看戏休闲的地方,常有戏班在此唱戏。
戏班非民间那种业余卖唱的,经受过严苛训练,献唱到天子面前。
陛下想叫润润去看戏,又思及润润从前也是伶人,会不会引起她的误会,以为他故意讽刺她之类的?
好在润润迟钝,远非那种敏感之人。
戏演的是那经典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陛下政务繁忙,没时间陪润润看全场,陪她看了个开头,即回仪景殿。
与重臣议事完毕,那场《梁山伯与祝英台》却还没唱完。已到传午膳的时辰,润润一边嗑着瓜子,看得全神贯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