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清乜了乜清明的眼眸,见他识相,并未多言,随后外边传来掌印太监汪铭的声音,他掀帘而入,冷得一哆嗦,拢着个貂绒袖套,笑容可掬。
“都在呢,见过刘中堂,见过几位大人。”
刘文清起身与汪铭走到一处,话语难得带着几分起伏,“汪掌印,可是万岁临时有事不能前往?”
“啊,是。”汪铭真情实感一蹙眉,“万岁爷忽然头疼,回宫歇了一觉,已请太医去瞧过了,近来休息得太少,诸位大人可要多为万岁排忧啊。”
“那是自然。”
“对了,万岁爷让我来还为一事。”汪铭转脸向身侧小跟班儿,端上一卷圣旨,众人面色一变,忽听汪铭拔高了调门,“陛下有旨——”
“既今日起,工部营缮司郎中曹煜,右迁吏部侍郎,授东阁大学士,钦此。”
汪铭笑一笑,“别愣着了,都恭喜恭喜曹中堂吧。”
作者有话说:
中堂大人午饭吃得什么?(手放耳朵边)
小祖宗剩的汤渣(手比大喇叭)
第28章
雪霁天晴, 地上积的薄薄一层霜雪很快融化,徒留一地脏兮兮的冷水。
方沁多日未曾梳洗,住进青居也有三日, 曹煜没有来过,她放心让宝瓶预备热水, 在屋里好好洗了一洗。
身上热乎乎的,推开窗寮看窗外鱼池, 小丫鬟走上来问她, “表姑娘, 江西也下雪吗?南京的雪真小, 有时落到地上就化了,前年倒是下了一场大雪,但那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江西如何方沁自然不得而知,她想了想, “下,下得比南京还大,鹅毛大雪, 从十月下到一月,有时把房子盖住, 把牲口棚子压塌, 前年雪大,害我家的牲口都白养了。”
小丫鬟好不震惊, “您说的可是真?”
方沁笑了笑没再多说, 合上窗寮。
太冷了, 的确比前年那一场大雪还要冷。
院子里的景却一点不好看, 她想回家, 想顾梦连, 想丹筝和岚鸢,想过往的每一天安顺日子,想曹煜带着降临在她身上的苦难凭空消失……
曹煜新官上任近来事忙,今日回府迳往青居过来,走到院外就听廊下两个小丫头拌嘴。
“表姑娘不会骗我的。”
“傻瓜!她就在骗你呢,我有个远房亲戚就在江西,那地方和南京差不了多少,都是不爱下雪的地方,一年有个了两三场雪就不错了。”
小丫头忽然瞧见他,“老爷。”
曹煜微笑颔首,“你们在说什么?表姑娘怎么了?”
他总是笑脸相迎说话温声细语的,小丫头们都不怎么怕他,叽叽喳喳道:“在说江西的雪呢,表姑娘说,江西到了十月里就会下鹅毛大雪。”
丫鬟等他听完给判个公正,听他笑了声,“表姑娘是在和你们取乐,逗你们玩呢。”
曹煜穿过长廊来在方沁屋里,却见她侧卧在罗汉床上睡着了,身上被衾裹得厚厚的,头发还只是半干。
两手在里侧掐着被角,将自己包得像个蚕茧,只露一侧圆肩,她穿得单薄,或许只有一件,所以肩头轮廓清晰,底下是圆润的,娇嫩的,如同一面宝镜那样光洁。
只用眼神欣赏已是满足,他惊讶于自己的转变,分明在此之前,他有无比强烈的欲望要将镜子打碎,将白纸染上擦洗不掉的墨渍。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
曹煜想明白后胸中涌上陌生的蜜意,是因为那镜子从此只照着他,白纸也只供他涂画。
塌上人很快细微响动被吵醒,映入眼帘就是曹煜腰间素金鞓带,他正站在她身边,像刚进来,又像已站在那里许久。
他身着补子服,却是身云雁绯袍,和方其玉的公服一致,应当是升四品官了。
方沁支起身子伸手够炕几上的水,让他抢先掠走了茶杯,在她身侧坐下,“太医没叫你别喝凉的?”
她上身穿着件纱衫外罩紫绫半臂小袄,下身穿了条白绸裤,这会儿拢拢肩头小袄,指头在腰间飞快打了两个蝴蝶结子,胳膊却还只是若隐若现笼在白纱底下,如同两节细嫩的白藕。
方沁叠着两条胳膊偏了脸去,无法面对他。三天不来,偏在此时此刻来了。
“宝瓶。”方沁唤了声,外头没人应,又吊高嗓门喊了声,“宝瓶,进来烧茶了,给你家老爷看茶吃。”
曹煜见她急于找第三个人进来,轻描淡写燃泥炉煮起热茶,“不是有我在这儿伺候小祖宗嚒?就让她们到外院去候着。”
方沁盯着那炉火噼啪,细弱的火苗烹煮着铜壶内的茶汤,三日多了,他也不过来,平白吊着她煎熬,叫她此时忍不住问:“曹煜,那当中到底有多少是你的谋划?”
他揭开盖上壶盖,无可奈何朝她微微一笑,“这就是问我我也不会说的。”
方沁眼眶发热,“你怕什么?”
“不是怕,是不必要说,说出来招你恨,不是没事找事吗?”
她咬牙,“你倒明白。”
曹煜蓦地想起什么,觉得好笑地问:“你和下人说江西有大雪天?”
方沁闭了闭眼,收敛了情绪,“我又没去过,你给我瞎安个身份,我也只能瞎说。”
怎料曹煜睐眼瞧她,促狭道:“我也没去过,但想也知道不会有大雪,你怎么连骗人都不会。”
方沁心头一紧,凛眉向他,“你如何没去过?你不是老家在江西,后来才随你爹到金陵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