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鸦黑长睫垂下盖住眸中的光,是顾瑛最不想看见的自厌的模样:“府中无人愿靠近孤,若你肯再待一个冬日,孤也能同你捂捂手了。”
一国储君怎会忧心这等琐事,简直荒谬,然而这副风光霁月的皮囊被他用得炉火纯青,骗得顾瑛傻乎乎回握住他,言语郑重如誓言:“不会的。”
“阿彻,信我。等我治好你的腿,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的。”
傻子,傅彻在心中无声地笑,他们不靠近孤,难道只是因为这双腿吗?
但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温润应声,眼中漆黑无声逼近,亲昵围绕着她。
进来摆膳的婢子们见到两位主人这般亲密,皆是目光一颤,不敢多看,待听清太子殿下的嘱咐后更是惶恐不安,心中大惊。
“快些去,”傅彻悠然抬眼,似笑非笑望着他们,“莫要耽误了时辰。”
下人们不敢揣测他的心意,纷纷离去。
用过晚膳,顾瑛就说要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傅彻眸中烛影闪动:“孤给你准备了新的院落,备了你喜欢的药园和药堂,要去看看么?”
顾瑛自然起身去推他的轮椅:“好啊,但是不是说搬到东阁了吗?”
“东阁太吵了,”傅彻神态自若,唇角笑意温和,“太多双眼睛盯着那,孤不喜欢。”
阿彻不喜欢?可那是我住的地方啊。顾瑛虽不解,但也没再说什么。
那院子精贵华丽,流水亭台环绕着一隅院落,远远看过去像是精心铸造的金屋,只是地方比她想像中的要偏僻些,来时之路皆被劲竹柏松遮挡。
她走近瞧了两眼,里头伺候的人都同泥塑般立着,没有命令便垂着头不看人,没有一个是顾瑛熟悉的面孔。
这里像是与世隔绝般幽静,她莫名有些害怕,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玉音呢?”
“玉音有事,”傅彻轻飘飘落下话,“她不会再来了。”
第20章 鸟雀
不仅是玉音,其他顾瑛见过的或是面熟的婢子们也都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那些寡言沉默的婢女。
顾瑛不解,睡了一晚上起来后便想出去寻人,才走到门口,那两个垂头不看人的婢女就挡在了面前:“姑娘,主子有令,这段时间还请姑娘哪也不要去。”
顾瑛茫然退回去,坐在圆木凳上心神不宁:“哪也不要去?为何如此呢。”
婢女目不斜视走来,恭敬福身道:“主子说了,是为了让姑娘更专心的钻研医术,府中所有同医相关的珍贵古籍都在这了,姑娘请便。
若姑娘还有想要的东西,尽管吩咐,奴婢都会为姑娘取来的。”
原来是为了治腿,那只要快些治好,便能走了吧。
顾瑛心中恐慌少了些,那些古籍医书实在是难得,她细心钻研着,想要的东西即时都有,倒也没再说要出去了。
常年无人居住的东阁,本随着先前突然太子的命令热闹了一阵。太子特地着人开了西库,将府上最好的物件挑挑拣拣一番送去东阁,又有林总管亲自监守着,俨然一副大阵仗。
众人本以为太子殿下是要落下恩宠,却见不过几日,那小医女的消息就完全探查不到了。
东阁依旧空荡无人居住,就连前几天各势力还暗中探查的那个医女,都不见人影。
莫不成是试图医治太子的腿,没治成反惹得太子殿下大怒?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那些揭榜去太子府上的郎中,多半都没了消息。
只有府上缄默其口的人心里才清楚,那姑娘没离开,只是被藏在府中不让人知晓罢了。
顾瑛并不知晓外界反应,天寒之后只专注忙于捣鼓拔除寒毒的药方,将那药的效果记录在案,再依着古书和傅彻的反应不断改进。
她这般费心谨慎,傅彻瞧着她心情便好上许多,连带着府上众人都轻松许多,再没有往年冬日死寂难捱的样子。
比起太子府的平静,朝廷风波不断,琼州私铸铜钱和老将军的事还未完结,京中兵部尚书猝然离世后位置空出,各方势力都想插派人手进去,你来我往间争锋交错,然陛下不曾出手制止,只坐上观壁。
太子向来不参政,这段时间不知是承帝见他身子有所好转老来生情,还是为了让浑水更加污浊,偏派了他去查兵部尚书一案,每日同阁老们上朝议政,眼看着是要走上太子正轨之路了。
傅彻对此反应平淡,每日议政完从不多做停留,连交上去的奏本疏章都是平淡无奇,挑不出错却也没什么新意。
进阁的皇子们无一不在努力争风头显政见,阁内时常吵作一团。每逢群臣唇舌交战之时,傅彻就悠悠捧着杯茶,事不关己坐在一旁赏景。
朝中老臣为应付几位皇子的对仗已是焦头烂额,回头瞧见傅彻如局外之人从不惹事,诧异道:“太子殿下,您无其他政见么?”
傅彻品着茶,冠玉般的脸一片淡漠:“任他们吵,总比政令落到实处了再去变换要好。朝臣都想立功得政绩,这般混乱于百姓而言并不是坏事。”
冯尚书听罢一愣,回想起这位太子上交的奏本,遣词造句虽无出彩之处,但每一句话里都是落在百姓头上的。
且先不谈别的,光是这一点就比在场争得面红耳赤的皇子们要好上许多。
如此一想,竟也对他有了几分好感,于皇帝面前美言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