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交给你办的最后一件事。”
来俊臣看着她的眼睛:“回京之后,把它带给我的夫人。”
白若接了过来,深蓝色的布封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几个字:“王氏族谱。”
与此同时,大门终于不堪重负,轰地一声倒下了,整齐的脚步声从影壁两边踏出,两侧的屋脊上,立时出现了两排手持弩箭的弓弩手,锋利的箭尖齐齐指向来俊臣,锋利的寒光简直要闪了人的眼。
颀长俊美的人影从影壁后走出,他脸色苍白,似乎是还没有休息好,不同于平日里带笑的模样,此刻他的柔软的唇平平淡淡,很美,可是也很薄,眉眼深刻,却疏离得就像从未见过。
对面相看,两相无言。
白若想,自己到底是傻成什么样了,才会相信张六郎也有温柔的一面?
他是夏夜幽塘里的一片莲,万般美好,皆在光风霁月的水面之上,塘下却漆黑一片,枝缠蔓绕,深得不可见底。
令人胆寒。
他看了过来,目光从白若脸上扫过,没有半分停留,朝着身后吩咐道:“马上叫狄云过来,为刘大人诊治。”
来俊臣一手在白若头上拍了一下,不很重,却唤回了她的神智:“傻子,你当他是怎么来的?”
白若茫然地看着他。
来俊臣道:“他可比你聪明多了,你看他刚才,有没有多看周兴一眼?”
没有。
来俊臣道:“他早就推断出这桩旧案是谁做的了,是故意放了你出来,让你透个假消息给我。”
朝臣们见有人来救,根本也顾不上来救人的到底是谁,昌宗安抚了一会儿,听来俊臣说到这里,终于转了过来:
“来大人将她送到我这里,不就是为了摸我的底么,不过是个下人,就不许我也利用一下?”
来俊臣嗤了一声:“愿赌服输,我无话可说。”他伸手点了点白若手里的册子:“这东西与此事无关,我托人捎回去,没问题吧。”
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昌宗扫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只要来大人跟我走,可以。”
来俊臣点头,朝着跟过来的人勾了勾手,竟是一身官服的武攸暨。没等他动手,来俊臣自己从他腰间摸出镣铐来戴上,一边戴一边问:“什么罪名?”
昌宗道:“从惠范和尚那里找到了下药的证据。”
来俊臣似乎是忍不住了,大笑出声:“好,我来某人这辈子沾了满手的血,身上背了无数的案子,真没想到,这第一件和最后一件,竟都不是我做的!哈,是不是很好笑?”
不断地有兵士用刀尖指着来俊臣将他围在核心,他走在层层守卫之前,快要出门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白若还站在原地,愣愣的,像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来俊臣:“喂。”
她怔怔地转过头来。
来俊臣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那边的朝臣们又骂了起来,她没听清,直到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走出去了,连周兴的尸身都被清了出去,只剩她一个,像浪潮走后,被大海遗弃在沙滩上的,无助的鱼。
她仔细地回忆来俊臣的口型,终于想明白了,他说的是:
“亲手交给她。”
作者有话说:
来俊臣为什么那么急着去王氏,让王家承认他?
只有承认了他,作为他妻子的王幼微才能重新被王家承认;才能在女皇处理了来俊臣之后被保留下来。
🔒第二十九章
◎“是你亲手选择了我。”◎
第二十九章 “不正是你亲手选了我吗?”
来俊臣纵横官场十余年, 整个大唐都曾经认为,来俊臣三个字是横亘在大地上的妖风,天崩地裂了, 他都永恒地,阴鸷地盘旋着。
谁知一夜之间, 妖风成了乌云,一道圣旨, 就将它驱散了。
春官侍郎张昌宗奉旨调查太平落子案,通过惠范和尚的遗物以及公主府上的厮仆指认, 就是来俊臣谋害皇嗣, 罪无可恕。
同日, 有匿名者向张侍郎递交了一份来俊臣十几年来做下的冤假错案,被冤杀的忠臣良将不计其数, 朝野震惊,纷纷要求陛下将其处死。
两日后,陛下顺应民心, 令春官侍郎将罪人押解回京, 处以极刑。
整个万年——应该说是整个大唐, 都因来俊臣的落马振奋狂欢, 家家户户奔走相告, 只有一户人家,安静异常。
狄云在客栈的院子里摆弄他的草药, 白若就跟在后面时不时打个下手。
仆从们见怪不怪, 看了他二人就福个身过去, 也不敢打扰。
白若却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 那天张昌宗说的非常清楚:“不过是个下人。”
张昌宗利用了她, 其实在来俊臣点破之前, 她心里已经有些预感了——
什么小若公子,江湖人那点身份,在朝堂上根本就不够看的,她踏入这个的圈子的第一步就是跟着来俊臣走出来的,而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人会对来俊臣的人不加提防。
他带着她下墓,寻证,和她仔细地探讨分析事情的始末,走到哪里都带着,毫不犹疑地向她展露自己的弱点,甚至让她保存他身负武功的秘密。
对于一个可疑的外人,这信任实在来的太不寻常了。即便是要利用她和太平相近的面容,也不该是这么个利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