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聿飞牵了牵嘴角:“她去世了。”
祝语真愣了下:“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时聿飞说,“那次晕倒她检查出脑部肿瘤压迫神经,后面做了手术,得到了治疗。”
祝语真小声问:“那……怎么会去世呢?”
“肿瘤复发,转成脑癌,治不好。”
祝语真咬了下嘴唇,抓住他的衣襟,垂下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到的。你不要伤心。”
“已经过去了。该伤心的,已经伤心够了。”
祝语真有点闷,还是忍不住又道歉。
时聿飞捋了下她脸颊旁边的头发,回头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很平静地说:“不用道歉,你不知道这些事。我没告诉过你我家人的事。”
“……嗯。”祝语真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仰起脸看他。
他说:“因为,我只有你。”
祝语真怔住。
他微微笑:“他们都离开我了。”
祝语真僵在原地,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时聿飞凝视着她的脸,露出个笑:“是不是太沉重了?我不该提的,对不起。”
祝语真突然伸手抱住他,埋头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为什么要一直道歉……不要说对不起,是我不该问,害你伤心了。”
时聿飞说:“已经不伤心了。”他说,“我爸是我十岁的时候去世的,车祸。我妈妈在我高一那年生病去世了。妹妹是大三那年走的。都过去很多年了。”
祝语真向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指尖一点微凉的痕迹。
他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垂下头,后颈弓起,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只有你了。”沉默片刻,他声音很沉,“你会离开我吗?”
祝语真声音很闷:“不会……我保证,我会一直在的。”
“你说好的。如果发现我和你想象中不一样,也不能走。”
“怎么会不一样?”
“我充满私心,没有你想象那么完美。”
祝语真声音仍然有点哭腔的鼻音,又想笑:“你怎么知道我想象中你就是完美的啊?”
“不是吗?”
“缺点很多的。”祝语真说,“比如长得太好看,招蜂引蝶。”
时聿飞:“……那这个,可能改不了。”
祝语真大方地说:“原谅你了。”
笑起来。
时聿飞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慢慢问:“我那时候没去见你,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再也不想理我了?”
祝语真使劲想了想,看着他:“当时,感觉就是很伤心。还有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特别特别,想见到你啊。”
-
因为大夜戏下戏太晚,第二天时聿飞的工作安排是下午才有第一场戏。
他睁开眼睛时,祝语真已经走了。
他失眠一直很严重。
可是她在身边,他睡得特别沉,梦境翻来覆去昏沉一片,久违地梦见了当年。
祝语真约他见面那天前一晚。
他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明信片,好久好久,终于下定决心。
次日早晨,妹妹突然晕倒在家。
时聿飞送她去医院,检查出一颗瘤长在脑子里,不过运气好,大概率是良性的,但手术也要花几十万。那天给妹妹办了住院,拿着卡去医院底下的ATM取钱,只取出来几千块。
医生问他们,你们家大人呢?
时聿飞站在医生办公室里,冷淡说,我就是大人。我们家只有我们。
医生的办公室里阳光白亮,那是他晒过最冷的阳光。
先暂时用几千块垫着。
妹妹穿着病号服,含泪说:哥哥,没关系的,不做手术也不要紧。医生说是良性的,不做手术也不会死掉。
时聿飞斩钉截铁说我会找到钱治好你的。
那天傍晚,从医院出来,天边夕阳金艳艳一片。已经超过了约好的时间,他还是跑去了约好的书店。
站在外面树下,他看见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埋头读书。那天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棉布裙子,平常老是扎起的马尾放下来,编了个辫子,夹了一个绿色加白色的栀子花发卡。
侧脸温柔,被夕阳照着脸颊是粉色的。逆着光甚至能看清上面青葱的绒毛。
她在等他。
他站在那里怔怔看了很久,心里酸软。
他有什么资格打扰她呢?
他只有一片荒芜不安的旷野,跋涉在人生路上,好像一个人孤独地在大雾天里划船。
而她家庭幸福温暖,前途光明一片。她把她的温暖施舍给他一点,都照亮了他一整段黯淡的人生。
他想,不该再靠近。不该太贪心。
她一直等到书店打烊,没等来要等的人,一个人蹲在书店门前掉眼泪。
他还是没忍住。
走过去,递给她一包纸巾,僵硬地安慰说不要哭。
她抬起头,泪光闪闪,眼泪大滴大滴落下,哽咽着说谢谢。
他在她旁边蹲下,没说话。是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闷闷地,陪着她哭了个够。她哭得缺氧,手脚发软,他扶着她站起来,她又说了声谢谢,擦了擦眼泪,一个人往回家的方向走。
他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
等到视野里快看不见她了,才悄悄跟上,看到她安安全全进了小区。折返回医院,正好撞见妹妹在病床上吐得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