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二人都是闷性子,半晌打不出半句话来,真凑到一起,再欢乐的场合也得凉透。
在俱乐部会所,很寻常的一晚,有人嬉笑间在柏言诚眼前打碎一瓶酒,液体溅落至他的衣衫和裤脚,他心平气和看那人一眼,也只是看一眼。
旁边的侍应好心打圆场说,“没事没事,碎碎平安嘛。”
本是好意提醒,反而激怒本沉静的祖宗,连同自个儿手里的酒杯一同捏碎,碎片咣当掉落在地,全场大气不敢出一声,怕出事,侍应被好心人请出去。
这个过程里柏言诚没有任何表态,甚至连滚字都没提,拿起另一个杯子倒满,琥珀色液体没几秒一仰而尽,眸色幽深,扫过众人,又置若罔闻。
危机解除,立刻派人打扫地上的狼藉,其余人不敢掉以轻心,时不时观察那边。
二祖宗的脾气比过往更甚,几乎没有笑过,可处理方式莫名其妙地变得温和,别说是他,刚才的事,换做任何一个普通顾客,衣服被弄脏少不得责骂三两句。
宋今川扫了眼身侧许久不曾动容坐姿的男人,其实很早时候柏言诚就不似原先那般骇人听闻,身边的小姑娘走了,她身上那股子柔软劲保留至今,连带柏言诚的棱角削平,尖刺锋芒被剔除。
时过境迁,潜移默化地,他行为处事无法不受她的影响,仿佛人还在他身边,他凡事收敛着给她看呢。
前几日他们在这儿看见一个蹲在角落低声抽泣的普通女孩,身形纤细瘦小很像一个人,哭得那样伤心,让柏言诚注目许久。
云岁不会哭成那个样子,父亲离世她没掉过眼泪,更多的是呆滞和麻木,发生再大的事她只把悱恻悲痛埋在心底,自个儿慢慢消化。
他原先竟然没注意到这些,那一刻不是没想过在那边哭的人是她,泪汪汪哭成小花猫无助蹲着,由人拉到怀里轻笑着哄。
她最好哄了,摸摸头打几句浑语就能破涕而笑。
可她没哭过,过去和以后都没给过他这个机会。
打听到那女孩是因为家里人生病筹不到治疗费而哭,柏言诚做了回慈善拨款相助,脑海里蹦出那句“可我觉得,你是好人”的话,近得好像不是两年前的事。
宋今川问:“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去找她。”
柏言诚:“哪儿放不下?”
哪儿没放下了?她走那天他一句挽回的话都没说,她不让见面就没再见面,她坐飞机出国他安然和朋友喝酒,不许身边人提起关于她的名字。
怎么就放不下了。
他坦然得从未对上段感情抱憾,不曾有过一丝留恋,她要去要留全凭她自个儿,他不会为之感怀,兴许会乏味几天,兴许会想起生命中是有这么个人,但到底不是令他长久驻留的一个。
偏偏那些兄弟一个胜一个坏,宋今川不比周景致会讨好,本以为他安分的性子问句就罢了,他反而晃着酒杯,随手指个方向,“那不是云岁吗。”
明知是诳语,可柏言诚就是抬头了。
继而扑了个空。
但宋今川指的位置,也是她曾经来过的,她那天在这儿,救下一个女孩,笑眯眯问他,就算我不在这里,二哥也会救的对吧。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叫他二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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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姨说公馆收到一个南城寄来的包裹,问柏言诚要不要回来看看。
他没放在心上,给她送去不少分手礼,不论是寄往学校还是她的家里,无一被退回,估摸着又是哪个不被受用的礼物,迟了好些天,柏言诚踏入公馆。
是一个书封似的包裹。
楼上书房里,放着她曾经用过的雅思书。
她走后他才发现的。
又是一个,她早就设想离开的证据,他近乎无感地接受,没扔掉,搁不起眼的角落放着,和大哥的乐谱排一起,不常碰见就不会想起。
公馆里遗留的东西太多,那对红玛瑙饰品,羊脂玉,祖母绿,再到最开始送的大提琴,小发卡,还有数不胜数的衣服包包,她最后,怎么连洗面奶都没带走。
白姨帮忙拾掇一些,剩下的尘封起来,柏言诚在琴房擦拭完她用过的大提琴,捻起最后寄来的包裹,东西太多,记不清被退回来的是什么。
先露出照片一角。
合影吗。
他们不是没合影吗,庄园那次唯一的合影也被他的人掐了。
柏言诚抽出照片,看见全身。
那是张被云岁保留好多年的照片,上面映照柏言诚自己都快忘却的模样。
来不及打量,只冒出一个念头——她为什么有这种照片。
猛地联想到什么,他喉间紧涩发苦,生吞一把沙砾一般,无声唤着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岁岁。”
胶片定格曾经的时刻,看的是他自己,记忆涌现其他画面。
那张稚嫩的高中女生面孔一帧帧一幕幕占据他的脑海,梦最开始的地方是无人问津的小巷,她被班上几个太妹堵在那儿,巴掌声吵醒闲然抽烟的他,不耐烦让她们滚远点。
她没有走,红肿着脸颊不敢回家,他去买烟的间隙看见冰柜里有冰淇淋,顺手捎了盒放在巷子口的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