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被人包养了,还去了医院,谁知道你是干什么了?你自己最不要脸还好意思说别人。”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蕊像是发条生锈的某种铁皮玩具,从内到外登时盖上了一层铁锈,发出腐朽艰涩的味道,连动一下都觉有身体的一部分变成碎屑掉出来,脏兮兮的。
“你瞎说什么啊?你是不是有病啊?”在反应过来她说的内容之后,周蕊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鼻子酸涩要流出眼泪来。还没等她继续说,上课铃声就再一次响起。历史老师从门外进来,看到聚在一起的人群并没多管什么,只驱散大家回到座位坐好,就开始捣鼓上课用的多媒体设备了。
众人在老师的训导下作鸟兽散,也包括了人群中心僵持的两个人。周蕊坐在座位上低着头,眼前书本上的字很快模糊起来。她一遍又一遍地用纸抹掉眼前滴落的泪珠,但很快又不受控制地重新流出来。
直到她眼皮像火烧一样地疼,她才停下手来,冷静地分析这件事。
周一那天她坐着二大爷的车来学校,下车的时候他确实和她看起来比较亲密。而那时候又是课间操的时间,学生们都在操场上,能看到校门口的情况也不奇怪。
但是,那个人又是如何知道自己那天是去医院的,又为什么会造谣自己怀孕了呢?
明明她……
是了,她想起来了。那天她回来教室后被刘伯杨问起去了哪里,而她去医院的事情也只告诉了刘伯杨一个人。
可是,刘伯杨为什么会把自己的事情说给别人听呢?明明他的人缘并不好,自然也不应该有人来找他打听周蕊的事情。
她心中的疑问太多,不由自主地侧过头去看刘伯杨。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刘伯杨此刻也正在偷看她,两个人的视线相撞到一起。
几个月之前,周蕊还在怀疑刘柏杨偷偷喜欢自己。要是当时发现他偷看,只会心里乱糟糟的吧。可现在,视线的碰撞只加重了她对刘柏杨的怀疑。
对视了几秒,刘伯杨率先低下头去躲开了周蕊的眼神。她心中“咯噔”一下,脑中几乎形成了完整的猜想。
这个她曾经帮助过、庇护过的瘦弱男生,大概像农夫的蛇一样,不知何时咬了她一口。
。
“你为什么要造我的谣?”午饭时间教室里没什么人,周蕊把刘伯杨留在座位上,开门见山,厉声质问着。
刘伯杨像是被她吓着了,瑟缩了一下肩膀后才开口:“我没造谣。”
“那我去医院的事情只告诉你了,你干嘛告诉别人?”
“去医院还要偷偷摸摸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啊,不然为什么不能说?”陈峰的声音突兀地从门外响起,是他带着王东升从后门走进来。
他们俩走到刘伯杨的座位旁边站好,陈峰对着刘柏杨解释了一句:“我们看你没来一起吃饭,就想回来叫你呢。”
周蕊看着两人亲近的样子,莫名其妙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这一个瞬间她来到了某个平行世界,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刘伯杨不再是被陈峰欺负的小可怜,而是他作威作福的小跟班一样。
像是看出了周蕊的不敢置信,陈峰有些冷笑着告诉她:“刘伯杨告诉我们了啊,你去医院看的哪个科室。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得了什么脏病。”
“不知道会不会传染啊?”
陈峰的话像铁锤,一下一下地砸到周蕊的头上,直让她满脸都是血污,脑袋也剧烈地疼痛起来。
她有些慌乱地看向刘伯杨,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否认的,或者是被迫的样子。可令她失望的是,他的脸上只有逃避,甚至连半分歉意也没有。
难怪,难怪最近两天刘伯杨会有异常。他下课的时候一反常态会经常跑出去,上课铃响回来的时候身上也会沾染一点烟味儿。可笑的是周蕊曾以为他也是身体有了某种难言之隐,还想要劝他去医院。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伯杨也没有磨磨蹭蹭地,好像跑出去赴谁的约。
原来啊,原来。
也许他是趁着座位的便利,偷偷看了她书包的病例,也许看到了她在吃的药,或者也可能是通过包里的卫生巾推断出来的,她去看了妇科。周蕊不知道。
也许他主动向陈峰投诚,也许他为了融入到某一个话题里而把自己的事情当做一个笑料讲出来。
周蕊已经不想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她只知道,这个她曾经给过庇护的男孩子,最终站在了她的对面。他也终于从一个受害者,转头变成了一个加害者。
通过向另一个弱者挥刀。
周蕊一定程度上是理解刘伯杨的选择的。他们在这个集体生活中都是如出一辙地苦,甚至刘伯杨比她更不好过一些。
毕竟周蕊的成绩更好,老师也会更关注些。
因此刘伯杨迫切地想要有一个集体收容下他,给他安全感和存在感。起初是周蕊,在去北山植树的车上,第一次接纳了他。可这还远远不够。
周蕊没法让他获得力量。周蕊也是弱的,两个弱的人抱团只会在泥沼里越陷越深。他只能寻找新的庇护和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