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死人,他难道还想再出来……
言温松喉头涌出一口腥甜,又被他强行咽回去,他努力不去理会脑中的异样,奋力甩开江南的手,一步一步,挪着步子往前走。
他不能想起来。
一丁点也不能。
他只是言温松,不是言二郎。
江南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只有他的小妻子,只有每日等他回家的江瑜,想起来后,江瑜该怎么办呀?
强行封存记忆,让言温松眼底渐渐漫上恐怖骇人的血丝,他额头出汗,步伐沉重缓慢,仿若双脚缚上了枷锁。
江南不甘心就此放弃,她的时间已无多少,不想与魏世子定亲。
那个男人只不过在春猎宴会上听了一遍《点灵犀》,就说与她心有灵犀,要娶她为妻,他连这首曲子的意思都没听明白,就是个附庸风雅的纨绔子弟,哪里能跟言二郎比?她不要嫁给这样的人。
“二郎,你再好好想一想,我不信你全都忘了。”
江南拉住他,倏然踮起脚尖搂住言温松的脖子,他脸上面巾瞬间掉落,两人头顶的油纸伞倾斜,她的脊背被雨水快速淋湿,又晕开一大片,薄薄的衣衫料子就那样将里面水蓝色的小衣显现出来。
丫鬟立刻将伞遮过去,担心被人瞧见。
言温松嘴角沁出一点血,他伸出指尖擦了擦,努力稳住胸腔内的情绪,再次将人推开。
忽然间,他听见了巷子尽头,车轱辘碾压雨水的声音,像有什么不好预感似的,他快速望过去。
那辆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车把式愣了一瞬,才敢撩开帷幔。
宝瓶瞧见他不对劲的面色,心里咯噔一声,以为言温松出什么事了,也朝巷子里看去,却在下一刻瞳孔微微睁大,她赶紧趁江瑜反应过来前,把人拦住。
这江嫡女怎么又跟二爷扯上关系了?
不能叫小夫人瞧见。
宝瓶正打算让车把式调头离开,对面的江南已经注意到了这边,她瞥一眼宝瓶,蓦地摘下帷帽从身后紧紧搂住言温松。
言温松脚步不稳,胸腔酸胀,大堆庞杂模糊的记忆似想涌出来占领这具身体,他喉间又涌出一口血,吐在了脚底下的水洼中。
血水缓缓晕开。
雨幕下,他看见江瑜撩开了马车侧面的帘子,怔怔朝他望来。
第40章
江瑜手里的伞瞬间滑落下去。
她僵硬地坐在那儿, 不可置信地望着言温松与江南抱在一起,她看见江南眼里浓稠到化不开的情谊,她在凝望自己深爱的恋人。
宝瓶赶紧把伞捡起来, 安慰她道:“夫人莫多想, 二爷不会做出这种事,想来是有什么误会。”
江瑜眼眶酸涩, 面庞僵硬,她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怎么能平静下来呢?
她做不到。
做不到视若无睹。
哪怕一点点的假装都不行。
江瑜放下马车帘子,将身子背靠在车厢壁上, 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她回想这些日子里, 言温松与她说过的每一句情话,心如刀绞。
静娴看见她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闭上嘴巴,不发出一点声响。
言温松恢复点力气,赶紧推开江南,忍住口腔里的腥甜往这边快步走来。
江南倒在地上, 雨水混合着泪液将她清冷的面庞打湿, 她望着言温松焦急的身影,低低苦笑出声, 丫鬟忍童忙将人扶起来, 捏着帕子小心翼翼给她擦,边擦边埋怨道:“言二郎根本就不值得小姐这么做, 要奴婢说, 您就该嫁给魏世子, 去国公府享福。”
“我自己擦。”江南猛地将帕子拿过来, 指尖捏得泛白。
她刚才明明感觉到言二郎动容了一瞬,又在江瑜出现时忽然没了,就差一点点了,江南有些不甘心。
言温松快速迈入马车,去看江瑜的面色。
他瞳眸漆黑,眼球暴起的红血丝恐怖骇人,静娴被吓得哇哇哭起来,以为他要打江瑜,小身子颤巍巍扑上去,咬在他潮湿的手腕上。
“姑姑,把她抱出去,我与夫人有话要单独说。”言温松望着江瑜开口,声色淡淡。
宝瓶忙让外面的车把式帮忙,撑着伞,带静娴去了旁边的酒肆落脚。
帷幔重新落了下去,呼呼朔风卷着帷幔边角急急拍打,细缝里透进来些许不甚明朗的光亮。
江瑜坐在角落里,两条手臂环抱着膝盖,泪水将织锦蔷薇的粉色袖料打湿,她哭起来竟是没有声音的。
言温松弯腰蹲在她面前,一边膝盖弯下去,轻轻点在马车地板上,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上前用力搂住江瑜,让她在自己怀里颤颤地哭,听着她的哭声从无到有,再缓缓弱下去,她咬着他的肩膀,用力,又用力,咬出了血。
言温松轻微皱了下眉,僵着手按在她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抚着,直到江瑜哭累了,咬累了,又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心情似乎平静了下来,言温松才低声道:“夫人不信爷,夫人是不是从来没有信过爷?江南那点伎俩你竟也信,还哭成了这样,啧,丑不丑?”
言温松身体缓缓往后退,修长的手指捏住江瑜的下巴,又慢悠悠从她怀里摸出一角丝帕,仔细给她哭红的脸擦了擦。
江瑜听他这样说,本来还气着的,注意力不知怎地就转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