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帮我束发。”
他理理衣衫,正襟危坐。
菡羞懵懂:“你要去见谁?这样正式。”却已经下床,拿过唯一一根糙木簪,笨拙地给闻衍璋梳头。
他发丝很密,并不细,反而挺厚重,是头很有质感的黑缎子。
她一只手握不全,只好分开成三大块,夹在胳膊里一点点绕,最后合在一块,粗略地用簪子鼓捣几圈,勉强固定在头顶。一角还有些发不平整地蓬着。
幸得人长得不错,可以忽略发髻的草率。
菡羞有些热,看着镜子里的脸,还算满意。
她这手艺只能如此了。
闻衍璋抬手,头顶上长眼睛了般,摸一摸发髻,将有些突出的塞进去。眉眼清隽:
“今日青城书院大儒出山招收门生。陆菡羞,你好好在家等我。”
“是你先前说的那个书院?你不是去过了么?”
“嗯,不凑巧。我要找的人今日才露面。问雨此次也与我一同前去。
今日拜会,我与问雨兄弟相称,以陆延璋为名正式求见。”
他起身,像是即将远行的丈夫那般,抬手抚一抚她发顶。
“芙蓉膏治皲裂,记得用。”
菡羞轻轻啊一声,“那是你买的?”
闻衍璋一顿,挑眉:“不然你以为是谁买的?”
她没说话,他忽地阴阳了语气,扯唇:
“林嘉昱?”
菡羞:“…不是!”
“嗤。你倒是真心记挂他。说来先前是我强拆。如今他就在沂州,你何时去看看他?”
她懊恼:“…别这么说话,闻衍璋。”
“呵。”
不想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关系又僵了。她还指望早点回家呢。菡羞叹:
“我们不会见面了。不仅因为你,也有我自己的原因。我没脸去找他,你想太多了。”
她语调有些落寞。闻衍璋一默,心里头刺了刺,却寒着面色不再出言。
这一茬,勉强算作揭过。
*
书院山脚下,一堆等候开门的学子。往后点的林子里,问雨斜身旁青年一眼。见他不慌不乱,不免哼笑:
“李霁,你这模样去求见恩师不怕被打出来?”
“我归隐山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倒是你,你一个求我的人,怎好意思出言相讥?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闻氏天下呢。”
问雨冷笑,心道还真是,毕竟帝王未死,鹿死谁手未可知。
不过不曾在李霁面前露馅,暂且忍耐下来。提起另一茬:
“我听说闻斐然身边那个小厮如今成了二品大员坐镇沂州,压地林嘉昱透不过气呢。”
李霁面色瞬时难看:
“闻斐然那禀性,养了个噬主的狗也不稀奇。倒是不知闻斐然是怎么死的,至今也没个真定数。你主子好歹被挂在城门上,死得众所周知。”
时代不同,问雨这位曾经的大人,如今也不过亡命之徒。
李霁在沂州过着平淡的种田小日子没多久便被这阴魂不散的厮找上来。软磨硬泡求他帮忙和大儒顾平襄开个后门,通融通融。
顾平襄在此世,是个极为特殊的人物。不选边,不问事。隐匿桃源,醉心诗文。
虽不出世却胜过出世。天下风云变幻,难逃他法眼。于政事上更颇具慧眼,别有见解。可说是个当世活神仙一样的人物,千万儒生心中的圣人。哪怕和上京相隔甚远,一举一动也足以叫裴止风戚云月都小心属意。
他无实权,不重要。
只需知道,若拜他门下便相当于半只脚踩上天梯。其中人脉,物力,非同小可。
李霁当年便是得他赏识,才后有神童之名,为家中挣净面子。仕途也通畅无阻。
他见问雨居然没死,还自称陆延璋,逃到沂州来想借顾平襄的威名当掩护,惊愕过后着实是很有些上火的。
然当初也是他派人送他们远离是非之地,恩恩怨怨,说也说不清了。
问雨倒也不恼,笑嘻嘻地任闻衍璋挨嘲,心里反而有股异样的快活。只不过这快活在看活在看见不远处的绛红男子时消失殆尽。
问雨吐了嘴里的狗尾巴,冷了眼:
“裴止风的狗也来拜会顾平襄了?哼,看来这场子注定太平不了。”
第84章 飞黄腾达?
李霁延着问雨投去目光, 入目便是那少年幽幽摇扇,头上金簪刺目,举止轻浮, 面色也不妙。
“着实比你还要晦气, 可想不到他有那本事攀权富贵。然他已贵为二品大员,还一样要同你们一块等着求见。”
问雨两手大剌剌环着, 听净李霁话中的不得劲,重又笑开:
“一样?那可不一样,他背后是当今裴公。裴公身后是大权在握的女皇帝。他替着那二位的脸。还放下身段同寻常百姓一块扎堆做给顾平襄看, 这叫谦尊。若他真不想张扬, 大可以扯个假身份独自前来, 可不玩这一出。”
所谓小人一朝得势, 大多都避不开身上暴发户似的气息。即便云瑞见过世面,依然也逃不脱。
只是,问雨看他那抬脚踢衣摆的姿态, 轻浮地过了头。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了。
李霁不再表示, 背过手往上走一走, 不想和云瑞碰上。
问雨把头倾来,拿出手中两张竹签攥好, 忽而道:
“我尿急,你先进去。替我盯着云瑞, 我改换个最后的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