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淅不置可否,看了思归片刻,点了点头;贺文彬则提着橘子走了。
天气万里无云,是个难得一见的晴天。
思归小马尾辫儿扔被少爷攥在手里,吃惊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盛淅反问,恶劣地揪着龟龟的小马尾,拽了又拽,“我难道不能揪你吗?”
被揪了好久马尾,还被搓来捏去的龟龟完全不明白,求助般看着同桌,惶恐地问:“可是他为什么……老师为什么不惊讶?他为什么一个问题都没问?他明明……我们明明……”
“他为什么要问?”盛淅很坏地道,“老贺一向比你聪明。”
思归:“啊?”
下一刻,盛少爷双眼在阳光下狭长眯起:
“余思归,你以为你是谁的人啊?”
第九十六章
要问高中三年怎么过来的, 当然是凭一些个人的努力与历史的进程。
思归下午打开手机看了看消息,月考成绩下来了——高复班有一点异常高明,成绩可以在班级小管家里直接查看。和小时候不同, 在这样信息化的时代, 只要家长还在班级群里头, 小孩就没有半个举动能瞒过他们。
归归看到了自己的成绩,接着开心地跑到了小露台上, 献宝似的给盛少爷看。
“你猜我这次考得怎么样?”思归笑眯眯地蹲下来, 和少爷对视。
盛淅正蹲在地上, 用剪刀剪花。
秋日晴空万里, 小露台上花自由生长了一年多,像野生丛林。
盛淅估计看那露台不顺眼很久了,只是先前周末时间足以修理, 遇上黄金周才能大刀阔斧地动手——于是挑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自落了灰的工具箱翻了个棉线手套出来,修剪杂乱枝叶。
他听了扑哧一笑,放下园艺剪,问:“怎么样?”
余思归甜甜地笑起来, 把藏在身后的手机屏幕献宝般拿出来,盛少爷只看了一眼就笑出了声:“就是考了第一呗?”
“什么叫第一!”归归有点生气, “你觉得第一是好考的吗?”
盛淅憋着笑,回答:“不好考,我们龟龟辛苦了。”
余思归眯起眼睛:“还有呢?”
“……”
盛淅眉眼带笑地看着她, 认真地讲:“我们龟龟真的好厉害哦。”
余思归平生最喜欢被夸。
于是龟龟很开心,主动与夸她的少爷贴贴。
贴贴完, 思归在明媚阳光下甜甜地问:“怎么跑上来了呀?”
“上次上来的时候看着挺乱的,”盛淅笑道, “正好秋天也是收拾草木的好时候——我顺带收拾下。”
归归总觉得盛淅是那种不太喜欢假手于人的性格,是个天生控制欲强的完美主义workaholic——但却又觉得这样的他非常帅气。
上世纪初叶就建起的独栋老房子,大多是有露台的。
妈妈在世时露台摆了不少好打理的花花草草,一到周末就上来浇浇水、侍弄一番,但她的女儿则永远都想不起浇花。
妈妈生病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这露台近乎荒废,经过了最后一个毒辣的夏天,山石榴早已枯死了。
桂子飘香,蔚蓝大海中浸着秋色。
归归把手机放在一旁,主动给他搭了把手,将他修的枝叶捡进垃圾堆。
盛淅做事时格外专注,而且比以往随和。其实这人的少爷架子挺薛定谔的,只有他需要的时候才会往外摆——归归有时忍不住想骂他,但两人每次相处,思归都会明白他这样的人在世间很少有。
仿佛永不会为世俗与金钱左右,生于庭阶,譬如芝兰玉树。
“你为什么连修剪枝桠都会?”归归呆呆地问。
一旁盛淅专注地修花儿,过了会儿笑了声,在阳光下揶揄地说:
“你猜?”
-
他说他是小时候和爷爷学的。
他爷爷奶奶一直喜欢侍弄花花草草,归归想起去他家玩的时候,他爷爷奶奶家那漂亮的海边花园,忽然觉得那花园里也有盛少爷的功劳也说不定。
……
“……”
归归呆呆看着车窗外,中秋节路上堵得很,通往墓园的路上拥堵更甚平时。
中秋节下午,天空万里无云。
思归出门前将家里的钥匙留给了盛淅,免得他没法出门,然后她独自出门祭拜。
天气很好,余思归坐在妈妈墓前,夹在以家庭为单位来洒扫的人中,孤零零的,却不显突兀。
思归睫毛被拢在阳光下,不知道妈妈现在在什么地方,过得怎么样。
“如果你现在安顿下来了的话,过得好的话,”归归小声说。
“偶尔入下我的梦。”
可是说完又觉自嘲。
明明妈妈不信鬼神,不信死后世界,思归也不相信死后还会有来生——却会在墓前这样恳求。
“你不该走得这么早。”
思归徒劳地说:“你还有太多没看见的东西。”
而墓前连一丝风都无,树梢不见半丝晃动。
余思归想起她初中时看鲁迅,鲁迅先生在《药》里写夏四奶奶给烈士儿子上坟,见坟头有青白小花,还有只黑鸟,便料定烈士儿子的死是遭了冤的,是枉死的。文中,夏四奶奶看见黑鸟,就要儿子显灵,让乌鸦飞上坟顶给她看,证明他的冤屈,不曾革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