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人挺多的,盛少爷坐在她对面,写他的中期总结。
而思归写到“靴袢理论”的计算机成果这一分支时,忽然莫名其妙地发现——
——成泯很喜欢考验学生的耐力,也总有意识无意识地让他们去锻炼‘思维’的广度。
“……”
难死了……思归熬夜时是真的恨他。
归归觉得自己大一都没干别的。
“成泯”的课学分并不多,却至关重要,谁都不敢挂,评分却极严。
而且一科作业的难度比其他全科加起来都高:你永远不知道他下节课准备干啥,连准备都无从准备,而他本人还特别享受学生被他打个措手不及的模样。
思归对“成泯”的观感特别复杂,有时候觉得他了不起,有时候觉得他神秘,总忍不住去猜测他到底是哪里人,在哪家公司就职,分管的又是什么,是什么让“成泯”成为“成泯”。
有时候又想把自己的键盘砸在他头上,跟“成泯”同归于尽拉倒。
我的大学生活。归归含泪想。都他妈被你毁了。
——我入学这么久了,还没学过化妆,也没买过漂亮的小裙子,我本来以为我大学能有时间打理一下自己这头圆滚滚的毛……要不是你,我至少该有时间去把我头发拉直……
说起来盛淅这个混蛋微信头像还是卡咪龟,他就是在嘲笑我头发圆,等着看吧,迟早杀了他……
不对,没时间杀,明天要交成泯的作业……
归归一想到明天交论文,今晚一点才能睡觉,差点潸然泪下,认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有心想痛哭一场。
她抽抽鼻尖儿,盛淅在对面一愣:“是不是累?”
归归老师点头如捣蒜,含泪道:“困得想死,我就想睡个囫囵觉。”
“……”
“你回去睡觉吧。”盛少爷说着,十分干脆的把面前书一合。
他道:“我知道你作业肯定比我那时候还多——你回宿舍睡觉,电脑留给我,你剩下的那点儿东西我帮你写了。”
归归:“……”
余思归看看Word里自己写了十六页,还得至少再写六页的论文,又看看盛淅,想起宿舍里那张床。
归归那下特别想哭,人犯困就是很脆弱,加上还有人主动伸出援手,帮自己收尾——怎么可能不想睡觉?人不想睡觉那还是人吗?
——但是不可以。
思归含泪道:“不要。”
盛淅看她的目光十分认真,伸手向她要电脑,说:“撑不住很正常。”
归归:“……?”
盛淅目光带着愠怒:“人是有极限的——电脑给我,我帮你收尾,我保证没人看得出来。”
“不要。”
思归擦擦被老师气出来的眼泪,带着哭腔道:
“我不信。”
-
——我不信我跨不过。
思归想。
余思归知道自己身体里长着一根叛骨。
那骨依存着她,支撑着她,成为她,从思归呼出的每一口气中呼号着不屈,从她走过的每一步路中长出不败的生命,叛骨伴着未尝一败的女孩,跨越每一座积雪皑皑的山。
那根骨是打在思归体内的钉,比她的灵魂更坚韧,比血肉更稠豊。
-
盛淅被拒绝后没说什么,但归归从他的神色发现他愠怒已极。
而盛淅那愠怒是针对什么别人,并不是针对归老师——可他连书都看不下去,把书翻开又合上,过了会儿火气十足问道:
“余思归你这个周熬了几天了?”
归归仍在琢磨“靴袢原理”,脑子里一会儿觉得弦理论就是瞎扯淡,一会儿觉得成泯牛逼,又不住想起娑罗双树下释伽牟尼圆寂的意象,脑中列王纷争群雄割据,天文历史宗教三国争霸,迟疑了下,回答:
“……期中周确实比较辛苦……今天周五对吧?那就熬了五天了。”
盛少爷连解释都懒,把书一合,手机拨了一个人的电话,向咖啡厅外走。
归归:“……?”
你要打电话把我抓走吗?归归乱七八糟地想,看着盛淅往花坛去,感觉他好像在怼人。
大玻璃隔音还挺好的。
思归听不见他到底在和谁打电话,又是在生谁的气,说不定是在骂我……归归难过地心想关我屁事,你不如让成泯不要发疯,信女愿茹素三天换成泯下周给我们放假……
然后龟龟打了个非常困倦的哈欠,继续写那篇论文。
一个字,一个字,时而查阅一下文献,时而想起摩诃萨埵与迦叶。
她写着写着,只觉自己身处无尽的、温热潮汐之中。
那是思想的海潮吗?
思归敲下一行字,向外看。
咖啡厅外山川寂寥,北国秋至。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那个周, 成泯居然很奇怪地没布置作业。
“该复习就去复习吧,”周扒皮在课上悻悻道:“这个星期我就不瞎掺和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人起哄着问:“老师良心发现了吗?”
成泯懒惰地想了想,回答:“儿子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