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溯那边已经兴致冲冲地从沙发底下拖出来一箱炮仗烟花，看起来像是准备了许久。
于是四个人，又下楼，
——只是这次怀里多了一个纸箱。
四个人抱着纸箱，在楼群里弯弯绕绕，绕到一片空旷开阔的废弃篮球场时，才停了脚，
其实，在舒盈认知里，不亲手点一支烟花棒，看着温暖金色的火花，在自己手里燃烧殆尽，是不算一个完整的年的。
只是后来家里搬到小区，物业怕出事故，烟花明火都是严禁的，再后来，就是法令不允许了。
陈安橙站在她身后，看了一眼楼群，忽地感慨道，“记得小时候最盼过年了，也就是过年的时候，这个鬼地方才能有点人气儿。”
舒盈愣了一下，也跟着转过去。
黑黢黢的楼群，被一扇扇窗口里透出的灯光照亮了，难得露出点生机，再是吞噬人的怪物。
可舒盈依旧难以想象，昆程不幸福的幼年，就是从这样的破败里走出来的。
她手指搭在口袋里，无意识地轻轻摩挲手机屏幕。
周溯顶顶她的肩膀，把手上的烟花棒递给她，“喂，盈盈妹妹，放烟花啦！”
舒盈这才回神，说了句谢谢。
周溯提醒道，“许个愿吧，放第一支烟花许的愿，灵验的。”
那边两个人脑袋抵脑袋——陈安橙用手护着火苗，小心翼翼地替林米苏点烟花，听到周溯的言论时，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什么啊，你可别糊弄别人。”
周溯刚要反驳回去，却看见舒盈安静地笑了一下，“我会许的。”
周溯笑弯了一双桃花眼，拍着舒盈的肩夸她，“来，我替你点。”
第一支烟花被点燃，记忆里，温暖灼热的火花，再一次跳进眼前。
舒盈闭上眼，仿佛依旧能感知到那片闪烁的微光。
许愿。
她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没有什么必须得到的东西。她想了想，心里有个声音，却先一步讲出了答案。
神明庇佑，我想见他。
火花要在手心燃尽，想来愿望到底不过是个烘托气氛和期待的寄生体。
从小到大，她对着蜡烛许过多少次愿望，希望自己一个有真心的朋友、希望自己性格能够变得坚定自信、希望别人不要再拿捏她的烂品格……可是一个都没有实现过。
她微微笑了一下，准备睁开眼睛。
身后，随即有声音响起。
“我来了。”
舒盈怔了怔，耳边陈安橙尖叫起来，“哇哇哇，程哥，你逃出来啦！”
“什么叫逃？”男生眼睛亮晶晶的，“我是和天上的月亮私奔出来的。”
昆程伸手拉了眼前茫然呆滞的人一把，笑了一下，弯腰看进她眼睛里，“来见我眼前这个月亮。”
那片深蓝外头，敷衍地罩上了一层外套。
舒盈伸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
昆程是翻墙逃出来的。
吴家一群人又是吃饭又是饭后娱乐，折腾半天，吴峰成忽地提出，要驱车前往附近的寺庙里，等待零点钟声响起时，上最先一炷香。
附近那寺庙说是出了高僧，近几年香火鼎盛，拿到第一炷香并非嘴上说一说那么容易，显然吴峰成早已打点过了，只怕是又捐了一笔不肥的香火钱。
有人买账，一行人自然附和，这群人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过来，寺庙对于他们而言，自是个极信赖的地方。
昆程在旁边瞧着。
年轻时的吴峰成，再怎么雷厉风行，杀伐果决，到如今还是怕老怕死，他不是他亲儿子，他自然要提防。
而他从不怕。
他借口自己疲惫，推脱了这两个小时的车程。
吴峰成目光如炬，昆程无所谓地同他对视，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等一列车排场极大地开走，他挑挑眉，毫不犹豫地翻墙出了门。
周溯这边弄得阵仗却丝毫不比吴家小，放了烟花棒还不过瘾，直说那是女孩子过家家的东西。
舒盈手里捏着烟花棒，玩得开心，昆程瞥了周溯一眼，轻描淡写道，“怎么，你初二那年还穿过裙子呢，现在玩点过家家的东西又怎么了？”
“昆程。”显然昆程提到了一段他不忍回首的记忆，周溯黑了脸，直把手里的炮仗往他脚下甩，炮仗在昆程周围一圈炸开，到底有分寸，不会真往脚下扔，“我他妈一炮仗炸死你算了。”
偏偏林米苏还凑过来，看着周溯的炸毛样，眨着大眼睛道，“女、女装大佬？行啊周溯，我那儿可多裙子了，都给你，都给你，姐姐疼你，乖啊，顺顺毛。”
周溯手里的炮仗，舒盈小时候见过，只需要用力往地上砸就会炸开，杀伤力并不太大。
周溯说不过这边，于是憋憋屈屈地闷哼了一声，转身去放那个压轴的窜天猴。
昆程有些头痛地喊了一声，“操，你还真想把片警儿炸过来？”
“没事儿！”周溯喊了一声，捏着打火机，弯腰去点东西。
舒盈捂着耳朵，好奇地往那边看。
她没有男生那么大胆，除了这些温和的烟花棒，压根没近距离接触过炮竹。
她这边好奇这，那头已经点了烟，飞快地窜开了。
砰——
猝不及防地一声巨响，伴随着不远处林米苏的尖叫，吓得舒盈下意识地往后跳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