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只是揪着明姝的衣襟,将她搡到一侧。他实在无法遏制自己的躁念。她下意识的抵触让他发闷,话语可以粉饰,身体如何骗人?
她根本没有说的那般爱他。
崔承嗣压抑着心绪,绕到小几一侧,翻开食盒的盖子。捏紧那药碗,把药一饮而尽。
许多复杂的感情,也随着药一起灌进了咽喉里。说是甜的药,却那么难以下咽。
他把碗重重叩在小几上,阴鸷地看着她,正想再开口,明姝却理了理自己缭乱的碎发,坐在他对面,似乎不知他为何发火,又试探问——
“夫君,苦吗?”
崔承嗣轻哂。
明姝还没吃过饭,满桌子的菜却因为他的举动凉了,恹恹地没有挟菜的心思。
她用汤匙舀了些蜜糖放进茶盏中,找补似的问:“夫君,你知不知道,其实那天晚上你说梦话了。说什么‘老头,是他先杀我’,‘他要杀我’……夫君,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
话题跳得真快。崔承嗣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倒也耐着性子陪她周旋,
“你想知道?”
明姝怯生生的:“夫君自来不喜和我说话,问的很多问题都没有回应。但我也不想问姨娘和嫂子她们。”
“为什么?”
“是我与夫君朝夕相处,还要从别人口中了解夫君吗?”明姝轻巧地把茶盏推到崔承嗣面前,“这桂花甜茶很香,你尝尝,可以去药的涩味。”
她怕惹他不悦,去问孙姨娘、郑氏或者是岑雪衣,都可能落下话柄,不如直接问他。
崔承嗣攥紧那茶盏,上面金桂点点,蜜糖飘香。
不愿从别人口中了解他?
还是这般刺中他软肋。心底的闷气消了些。
“以后可以慢慢了解。”话说的有三分撩拨之意,可语气是平淡的。明姝抬眸看他,他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茶香回甘,却不及方才舌尖纠缠交溶的滋味。
有些事若真从他口中说出来,反倒像在奢求她的可怜。
他不打算尝试,更不希望知道自己被人厌弃。
何况被她厌弃。
或许是她今夜的甜言蜜语太动听,他几度张口,都不忍当面戳穿她。
明姝问不出什么,只好拿起那生鹌鹑蛋,塞进铁笼子里。火蟒闻着味儿蜿蜒而来,张口囫囵吞下蛋,缓慢地吞咽。这冷血之物就像她眼底的崔承嗣,虽则寡言少语,但危险摄人。
怪人送怪礼。
明姝又想起他之前退回的襕衫,本想捉弄他,问问那裂口是不是他缝好的。可忽然想到他方才口勿得她气息缭乱,不免噤了口。
她从前总是为了一己私利讨好他,可却忘了,自己的心也是肉长的。
她还记得他蓝色眼眸沉静看着她,侵略她的滋味,脸慢慢地热起来。
第29章
铁笼中, 火蟒将明姝送来的蛋吞入腹中,艳丽的腹鳞被撑得薄薄的,不一会,又成团吐出碎裂的斑驳蛋壳。
它的头远比身体小, 颈部时常曲折扬起, 吐着信子四周观瞧。
明姝喂了一个鹌鹑蛋,余光不看崔承嗣, 又从托盘内拿起一个鹌鹑蛋。枫色指尖在蛋壳表面缓慢地滚动, 再待喂食。
她的舌尖仍残留浅淡的酥麻感, 后颈也因为方才被迫持久地仰起发酸。
周身都是崔承嗣身上清苦松针的气息。
崔承嗣喝完甜茶, 看了她半晌,忽道:“它不常吃东西, 不必每日都喂。喂多了,反而会吐。”
“是吗?”明姝眼睫轻眨, 忙把鹌鹑蛋放回托盘,“我也是第一次养, 怕它咬我, 又怕它渴着饿着, 心里很是紧张。”
“第一次养?”崔承嗣盯着明姝的脸,那绯霞自漫上她脸颊,便愈演愈烈, 酡颜媚人。
明姝被那目光灼得燥热, 心尖发颤,又别过视线:“是啊。其实我不喜欢蛇, 但夫君送我的东西, 我得爱惜。”
她囫囵说着,一道暗影突然落在她面前, 下巴再次被崔承嗣捏起。
唇没有消肿,粉润的色泽,远比上了胭脂更纯诱。崔承嗣缓缓俯身,明姝下意识睁大眼,但下一秒,却听到他微不可察的一丝哑笑。
崔承嗣终于松开她下巴,离开了寝屋。明姝捏了捏被摁疼的颌骨,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脸竟更热了。
*
崔承嗣先去了牢狱,审了一下午,尚未审出有用的东西,吡罗细作已被折磨致死。
他用巾帕擦了擦掌心血水,发闷地回到都护府。
秋末初冬,白日热气将散不散,崔承嗣停在二院假山池畔,明姝的两名贴身婢女采苓和绿衣正捏着饵料喂食池鱼。青衫绿裙双丫髻,年纪不大。绿衣胆大爽利,性情刁钻。采苓却柔顺胆怯,纤细敏感。
崔承嗣平日从不和她们打交道,可他今日决定绕开明姝,调查她周围人。
这样,无论审问结果如何,他都可以设法转圜。
他招呼王管事寻个理由,把采苓叫到书房。她原以为自己是来帮王管事搬两幅字画,没想到刚进屋,门就被王管事从外面带上。
崔承嗣撑首坐在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方纸镇,没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