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低地呢喃,
“崔承嗣,我也喜欢你。”
却又带了哭腔,
“可对不起,我不是明姝,也不是公主。”
明姝凑到他面前,轻吻他的薄唇,便松开他,拭着泪落不止的眼角,裹紧外袍匆匆离开。
泪划过崔承嗣掌心,滴在尘土里。
他还沉溺在让他极度愉悦的美梦中。
*
天色既白,金线越过层叠的卷云,照亮了整个瀚海军营。
宿醉一夜的将士们,都从浑噩中苏醒。
崔承嗣是被外面杂沓的脚步声吵醒的,他翻了个身,打算将明姝揉进怀里,片刻温存。可是臂弯下空空如也。
他摸索片刻,确定明姝不在,才猝然睁眼。
崔承嗣从榻上坐起,揉了揉自己昏沉的眉心,发现自己的外袍和明姝的衫裙、鞋履都不见了。他翻过掌心,一道干涸的痕迹莫名醒目。
起得那么早么?也不叫醒他?
崔承嗣随意抓了件帐内的袍子披上,头还是很痛。或许是明姝突然不见了,他有些心浮气躁。
这原是李澍的营帐,但李澍昨夜与崔鼎崇喝得太狂,现在还在中军帐中打鼾。崔承嗣本欲到中军帐中看一看,帐外突然有人道:“太尉,昨夜营中丢了一箱战利品。”
赏赐早已分下去了,唯一成箱的,是中军帐中,属于崔承嗣那一份。他原不想留着,但念在之后要抚慰战死者的遗孀妇孺,便暂且放在那。
禀报的士卒正是守卫战利品的十将,感到帐中片刻的沉默,跪在地上亦是心颤。
便在此时,采苓和绿衣两名婢女突然跌跌撞撞跑过来,打断了十将的思绪。
她们哭哭啼啼,颤不成声,“大、大人,殿、殿突然下不见了,奴婢们找遍了,也找不到她的踪影……”
她们原在帐前守卫,但早起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帐前,仿佛昏死般。
帐内沉默更甚。
那隐忍不发,黑云压顶的气势,直叫帐外三人胆寒。
良久,他们才见帐帘掀起,崔承嗣扣紧甲套,语声寒沉:“找。掘地三尺,也要给老子把人找到!”
第48章
崔承嗣如何接受。
他臂弯胭脂香犹在。昨夜在他身下婉转缠绵, 唤他夫君的明姝,只一个夜晚,竟然会和军中诸多金银财宝一起消失无踪。
他不能接受。
采苓、绿衣唯唯跟在崔承嗣与十将身后,大气不敢出。
她们最清楚明姝了, 虽是担着公主的名头, 但从来不好好学三礼四艺,背地里, 也不知道如何编排崔承嗣。
她们便觉得没法掌控这位主子, 没想到她终有一日, 还是从她们眼皮底下跑了。
崔承嗣从中军帐中取了长柄斧, 踹醒醉得东倒西歪的李澍和崔鼎崇。他们也在中军帐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明姝失踪?
李澍自是惊得合不拢嘴, 匆匆戴了几次,也戴不上兜鍪。
“殿下不见了?”
李澍跟上崔承嗣的步伐, 不敢相信:“嗣哥,昨晚你们不是还……”
他或许觉得事情过于荒诞, 还以为是个笑话。直到崔承嗣回身, 斧头直劈他的面门, 他才看清了,崔承嗣沉肃的面容上,那双杀气腾腾的眸子, 眼尾早已赤红。
崔承嗣攥着斧柄, 几乎要将木柄攥碎。
甲套锋利的玄铁刺着掌心,他只是看着李澍, 胸腔气血翻腾。
可又能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呢?明姝就在他眼皮底下不见了。后颈隐隐作痛, 分明是被亲近之人打过睡穴。
崔承嗣闭上眼,眼前旖旎光景犹在。他是那般信任她, 将自己的身心,情感,全都剖白予她,还以为从此以后,能与她相守一生。可昨夜明姝的态度过于反常,以至于他不得不生这样的猜测。只是不到南墙,他还是对她心存一丝幻想。
“嗣哥……”李澍似是被那眼神刺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崔承嗣却已收了长斧,向前走去。
李澍和身后赶至的崔鼎崇也连忙安排人寻找,从中军帐向外,一顶顶营帐,再到一条条街衢,乃至廷州方圆数里,从天亮到天黑,再从天黑到天亮。
一连几日,廷州城城门戒严,过往商旅使节,都被严加盘查,明姝依然下落不明。
李澍揣测,她应该是趁着庆功宴守备松懈,连夜出城了。便是将廷州翻个底朝天,也是找不到人的。
可崔承嗣便像疯了一样,不眠不休地找着。
直至昏厥,被人送回都护府,被李澍勒人守着。
李澍将消息带回都护府时,崔承嗣正坐在外院的八角亭中。李澍以为他心情略好了,却又见他好坐在月色下,苍白清俊的面孔迎着月光,眼帘半闭,眼圈没来的青黑。
几缕青丝顺着他额角滑落,眸似秋天层云弥漫的苍穹,死气沉沉,只是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根鎏金细烟杆,烟杆无烟,应是一根长久没有得到使用的装饰品,被他突然翻了出来。
“嗣哥。”李澍突然无法开口,毕竟他带回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庆功宴那日,有几个行军途中收编的戎匪也不见了,李澍揣测,他们可能就是明姝失踪案的始作俑者。当夜谁都酩酊大醉,没人会注意到,这几个戎匪会趁机掠走军中财宝和公主,只是那么多天找不到人,明姝可能凶多吉少。毕竟明姝仙姿轶貌,身孱体弱,很容易沦为那群戎匪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