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正对落地窗的小窄门一扭,店小二前来上菜。
毒牙被打断,满脸不悦地剜了店小二一眼。
店小二却不理他,人站在原地,僵直得好像根棍子,一□□气都不出,似乎已经死透了。
诡异的夜风里,店小二正对着落地窗惨叫:“尊主——”
他看到了高塔上的绛衣人。
店小二出声的同时,江岚影就已掠入屋内。
桌椅杯盏倒砸一地,众修战战兢兢地匍匐下去。
业火裹缠着毒牙的胸腹,毒牙在大惊之中,瞬间酒醒。
“关于此毒,你最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岚影的声音透过业火传来。
毒牙笑了:“凭什么?”
他狠咬着后牙:“你可知我今生最不快的就是你。你越是想知道的事,我越是要叫你终其一生也无从得知。”
江岚影空手挥出一道业火,直抽上毒牙的面门,抽得他头向一侧歪去。
接着,江岚影上前一步,捏开毒牙的嘴,将他口中的碎牙与血,以及牙中裹藏的封口的毒一并倒出。
粗暴逼迫间,毒牙被自己的血呛得猛咳起来。
江岚影不单不让他咳,还在此时捏紧了他的脖颈。
毒牙的脸肉眼可见地酱紫。
“不要在本座面前使这些手段。”
江岚影浓艳的眸子深不见底,“本座有的是办法,叫你生不如死。”
她稍稍松了手指,毒牙立刻狼狈地发出一声抽噎。
“说。”
如今毒牙已经没有什么强可以逞了,他涕泗横流地,看着江岚影的眼:“这毒,并非是天界之物。”
他一开口,江岚影就知道,她这次选对人了。
于是她又松了松力道,毒牙不受控制地跌坐下去。
“那其中有一味金犀城独有的药材,天界压根不可能得到。”
毒牙慢慢平复呼吸,“事实上,那毒是我新研制的,世间独此一味。”
江岚影不动声色,只是如毒蛇一般眯起眼。
“但,但——”
毒牙嗓子费劲,只能连连摆手,“这毒可不是我给你下的。白日里你中毒后,我心中奇怪,当即翻查毒库,这才发现我的宝贝被人偷去了。”
他瘫坐在墙角,嘴里含含糊糊地全是血,一笑就露出了猩红色的牙:“这毒我是想下给你的,岂料我还没出手,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他缓过这一劫,愈发恨恨地盯着江岚影:“那人是谁?能入我府邸如入无人之境,能在战场上近得你身。这难道不是城中位高权重的大人吗?难道不是你毫不设防的亲信吗?”
对上毒牙的眼,江岚影想起方才席间的对话——
有人问,裴临如何?
毒牙答,亦杀。
他一定知道裴临些什么。
“你知道得太多,活不久。”
江岚影淡淡地,“将此毒的解药交给本座,本座或可保你一段时日。”
毒牙戏谑地抬眼:“他们不是给你抓了一个小道士,怎么,解毒解得不快活吗?”
江岚影一脚将他踹得呕血:“本座说的是这种解药?”
她知道,这毒一定是有解药的。
前世最后一次毒发时,摇光曾给她用过。
“不,知,道。”
毒牙仰着脸,似乎视死如归。
江岚影抬手拆了他一条胳膊下来。
凄厉的惨叫声刺破长夜。
“你一日不说,本座就拆你一回。”
江岚影背着手,稍稍俯身,“死,是最难的。”
这一夜,全城魔修达成了共识:
这金犀城主的位子,至少几千年后都是江岚影的。
天底下很难再出一个更疯的疯子。
.
走在魔尊殿前的白石桥上,江岚影用一方丝帕,细细擦净指间沾染的血。
而后掌中业火一点,丝绢皱缩着化作焦黑的碎屑。旷野里短暂地亮了一瞬,很快就只剩下一指青烟。
在进门前,江岚影抬眼望向天边。
朗月依然不愿光顾这方魔窟,浓云将天幕搅得混沌一片,群星就躲在云间安睡,唯有摇光星始终荧微又不懈地照临着金犀城。
看到摇光星,江岚影就知道,时辰还不算晚。
轰隆的开门声中,夹杂着一嗓清澈的“岚影”——
小道士端坐在矮榻上,青稚未消的眉眼间,藏纳着与这副躯壳断然不符的矜贵与威严。
当然,只要江岚影走到近前,威严什么的,就全部烟消云散了。
小道士站起来,给江岚影让位。
江岚影按着他的肩:“坐。”
于是两人就沉默地坐在矮榻上。
这种时候合该江岚影先开口,讲一讲前世的要事,再提一提同盟的打算,可她将前世之事从头想到尾,愣是拎不出一件可讲——
难道要她展开讲讲,她那时候怎么盘算着杀摇光?
最终还是小道士打破僵局:“岚影,我们……”
他稍稍移开目光,努力斟酌词句。
“我们上一世,是怎么死的?”
江岚影转过眼:“你知道你也……”
“我……”
小道士捏着手指,“我知道。”
他其实想说:
虽然他不记得前世的事,但他想,无论是哪一世,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江岚影陷入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