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首怒而反问道:“我当时会想到他是温都皇后的私生子吗?”
“我不知道。您才是要考虑周全的人,我不是。”纵然冰流相信司首当时不知,但现在的她只想将自己的一腔怒火烧到司首身上,“您不知道的也不止这一件事吧?屠火城聂氏搞出的邪门歪道,渗透到阴者司中多少年,您半点都没察觉,不是么?”
司首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寂静中,左司副认不出“嗤”了一声,这场面也是过于好笑,不知到底是他们三人在审问宁冰流,还是宁冰流在审问他们?
司首又沉吟了好一阵,才又出声道:“司内的情况,已经在清查了,这无须你操心,也不是你残杀同僚,阻挠司内执行任务的理由。需要我帮你罗列一下你近期的罪状吗?”
“不必,我知道。”她显然已经不想再同面前三人交谈了,罗列什么罪状,她都承认便是。
自从她入宫以来,情况急转直下,现在与她有关的一切人和事接近于一团乱麻,尤其是李衡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有约定,等待着重新开始的那一天。
可现在的境况,她的沮丧颓然也是可以想见的。
去救李藏时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这决心延伸至今,也就是她现在违逆司首的这点勇气。
左司副与司首对视了一眼,旋即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道:“你不想再说,但我还是要问,为何,你一定要去救他呢?”
冰流不为所动,这个问题,她先前已经回答过李衡,此时是不屑回答给他们三人的。
“因为他是为了救你,才主动现身的,对么?”
冰流抬了抬眼皮,是也不是,只是懒得说与你们听罢了。
右司副道:“根据我们的调查,你们二人有情,自你入司的一两年间 ”
冰流听了皱眉,急忙纠正道:“我们二人是睡过。”
右司副听了,暧昧一笑,“我也同这岛上不少人睡过,都没想过在谁将死之时去救他呀?”
左司副应付不了此种尴尬,干咳道:“咳,苏司副倒也不必 ”
倒也不必拿自己举例子吧?
冰流都不似左司副那般激动,只是淡淡反驳道:“这是两回事。”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现身给你解围呀?你能想出那么多质问司首的话来,怎么不自己仔细想想?还是你本就故意不去想?”右司副坐在那里,来回翻看着自己新染的红指甲,懒得抬一下眼睛,“也是,如果我有本事让什么王爷世子把我放在心上,也是不会在意这点微末不值一提的情谊的。”
冰流眨了眨眼睛,依旧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反而是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她刚刚没有抽出时间来思考关于情的问题,她只是又想了些别的事情。
为什么阴者司强制她回岛,却不将费尽心力追杀的李藏也带回来一并处决?
为什么带她回来,还会为她治疗?
为什么现在她还能站在这里舌战三位上司?
大概是她还有利用价值吧?
她瞧见司首快速地向右司副递了个眼神,这是终于打算同她说正题了。
右司副又笑,也同左司副一样,微微前倾,直直盯着她,“上次你同司里的约定,珹王妃的死,你宁家的冤案,其实此刻都查得差不多了吧?所以现在你回来,站在这里,也是合情合理的,不是么?”
“这一次,我们想再同你谈一次条件,司首想要给你的,是真正的自由。”右司副说到最后几个字,放慢了速度,几乎一字一顿。
真正的自由。
那可是她苏沉梅都没有机会得到的东西。
“到时候,阴者司再也没有宁冰流这个人。你的人生会回到正确的轨道。你会成为名正顺的世子妃,将来的事不好预料,但很有可能,等你登上皇后的宝座,这半边江山都会是你复仇得到的成果。”
她一步一步凑近她,伸手在她面前空握成拳,仿佛替她握住了一切。
右司副说得过于夸张,以至于“复仇的成果”在冰流听来过于可笑。
但正确的轨道,五个字敲打在她心上。
她曾经也稳稳地走在那条“正确的轨道”上,那种正常的被幸福包围着的感觉,她至今还在时刻用尽全力回味着。
真的可以么?
她带着怀疑的目光望向自己施展诱惑的那人。
右司副也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心里知道的,我们想让你做什么。”
“回去,去杀了他,完成阴者司的任务。”
“你对阴者司,应该已经只有恨和厌恶了吧?既然这样,在脱离这里之前,去斩断最后那一点爱吧。”
洛神屿发生的大事总在暗处,但至少星云阁中的人能有所察觉,近来,阁中有大震动。
先是数名有头有脸的阴司使先后在长度不一的时间内消失,又出现。现在,久未归岛的宁冰流也回到了星云阁,回到自己的住处,起居坐卧一切如常。
星云阁的人马难得齐整,却没什么大团圆的气氛,只是诡异。
因为,谁都知道,在这不见光的岛屿上,突然消失不是什么好事。
冰流被放回了自己的居处,又养了两日,才勉强能出门。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缓慢地登上白头崖,这才叫真正地望洋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