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觑了一眼江桃里的脸色,抬手用竹箸敲了敲吴婆的碗,“吃你的饭,江娘如今没有身份,想要黄票自然是对的,到时若是有官府来查也好有个交代。”
这番话无问题,吴婆信以为真地垂头吃饭,话却明显变少了。
吃完饭后吴婆也坚决不肯让江桃里去洗碗,一人兴致勃勃地包揽了。
江桃里闲来无事坐在院子外面,仰头望着上空的璀璨星河。
“是觉得她很不对劲吗?”身后传来老态的声音。
吴公手中提着烟杆子绕过来坐在不远处,夜幕笼罩,唯有手中有一截猩红。
“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阿大死后,她便疯了一段时间。”吴公缓缓地开口说道。
两人只有一个儿子阿大,是村中有名的混混,文不成文武不就,一心想着要出去闯荡一番。
吴婆常年恨铁不成钢,爱之心责之切,为了让他少出去惹是生非,时常将人打骂着去做农活。
后来朝廷征兵,阿大想要去,后来知道阿大的想法,吴婆还特地将人关在屋里。
但是等有一日出去再回来时,两人发现阿大就撬开门窗跑了。
阿大临走前托人口信,说是要去参军,等当了官就将他们两口子接过去。
战场是何等地方,一个只有一身蛮力的人,没过多久便传来了死讯。
吴婆当场昏倒,疯癫了一段时间才渐渐好起来,但却一直以为是自己逼迫阿大一辈子当个佃农,所以才将人逼去战场,最后战死的。
吴公本以为她的疯病已经好了,直到这段时间,他看见吴婆对江桃里的态度,才知道或许从未好多。
闻言前因后果后,江桃里才算是明白,吴婆对自己过分关切是因何了。
“江姑娘,此事让你受惊了。”吴公吐出烟雾缓缓地说着:“办黄票并不难,在里正那里一两银子就可以办一张。”
江桃里囊中羞涩,除了逃出来时头上戴的发簪,也没有旁的值钱物。
若要典当,恐怕还要去一趟徐州城。
江桃里垂眸暗忖,现在正是风口浪尖,最后她还是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出去。
得知了吴婆的病后,江桃里就尽可能地顺着她的意,跟着吴婆学会了不少,接触了不少曾经无法触碰的东西。
没有了那些担忧,她才住一个月竟生生地胖了不少,原本尖尖的下巴隐约圆润起来。
江桃里这边的日子过得越发顺风顺水,而另外一边的盛京,长平将军府上有人彻夜难眠。
第三十封传来的书信,上面称金三娘找到了。
最开始人在扶风府,他并未着急将人抓住,而是耐着性子等江桃里出现。
但他整整派人守了一个月,却迟迟没有等到。
就连金三娘最开始尚且还能稳重耐心,后来得知太子妃葬在衢州神庙时,直接晕了过去。
不日她便启程悄悄前往衢州,到了后也不敢靠近神庙,只在外面含泪哭了一阵才离去。
江桃里没有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为何金三娘都不知晓?
闻齐妟看着手中的书信,眼中闪过片刻的迷茫,随后露出厉色。
定是怕他找到,而故意联合人做戏。
他怒极攻心,推倒桌案的所有东西,如困兽般露着凶狠的神情,按在心口的手青筋虬盘。
此处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想到江桃里便一阵阵地泛疼。
他说过,她若是不等他回来和人跑了,就要杀了她。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江桃里。
“人呢,让你们办的事,还没有办好吗?”他蹙眉按在胸口,瘫倒在椅子上,声音如冰凉的雪水。
暗卫跪在地上道:“回主子,神庙被太子的人层层围住,暂时无法将人带出来。”
闻齐妟听闻太子两个字,嘴角冷冷地扯了笑,眸中冰冷入骨:“直接告知他,要么放人,要么也去当个死人。”
他终归有法子将人弄出来的。
暮色如薄雾,他秾艳异常的面容隐在黑暗中,似是无情的阿难佛,身上萦绕着浓重的杀意。
“是。”暗卫隐了身。
衢州,神庙。
立在巍峨神佛像下的人,衣不染尘,信手接过白鸽嘴中叼着的信,敞开觑了一眼。
片刻,闻岐策面如冰川,将手中的信条捏皱,轻声呢喃着:“说是不信,却连个尸体都要抢。”
盛京。
长平少将军府有人连夜马不停蹄,运送着冰棺进来,全程仔仔细细得生怕被磕到,此事的怪异很快便传了出去。
后来众人才知,原来是长平少将军从太子手中,抢了太子妃的遗体。
大家没想到太子竟还当真送了。
有人传言道当时太子失踪时,太子妃曾去迦南寺为其祈福,当时长平少将军也去过,还曾当众讨要了佛偈经。
这般风流韵事疯狂传着,各色版本都有。
昏暗房间中,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光摇曳,闻齐妟身着玄色与黑暗融为一体,宛如尊屹立不倒的神龛。
他眼尾染着一抹猩红,目光冰冷阴鸷地看着前方摆放的尸身,记忆中分明还是玉软花柔的模样,爱嗔易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