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想知道关于我的事？”马克歪着头问她，“在我死掉之后，你终于没有那么在乎你的姐姐了？”
“是的。”郑文惠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她只回答了男人的第一个问题。
“你要知道什么？”
“你和外面那个人工智能的事。”
马克抿了抿嘴巴，他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告诉了郑文惠。
“正如你所见，‘玛丽’是三战中首次被投入使用的中央智能管理系统。不幸的是，基地在战争中被炸成了碎片。”
“我在流浪的时候发现了这座废弃的军事基地，于是我住了进来。起初她并没有暴露自己的存在，我以为这只是一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废墟。”
“直到有一天，我撬开了储藏室的铁门，从中窃取了一些晶莹的粉末，然后整个基地就像重新运转了一样拉响了警报，灯光也一闪一闪的，我发现被我用钢管抵住的铁门也开始闭合，于是我拼尽全力往外跑，却不小心触发了陷阱。”
“按照基地工程师的设计，我根本不会活下来。然而玛丽却在那个时候停下了对我的攻击——铁门在距离我眼前几公分的位置停住了。”
“我也由此知道了玛丽的存在。我猜测从我踏入基地的那一刻，我就被系统识别成了入侵者，然而玛丽并没有攻击我，恰恰相反我们相ᴊsɢ安无事地相处了一段时间，并且会一直这样相处下去。”
“直到后来我才知晓了缘由。因为‘玛丽’的源代码中，它的使命被设置为保护好基地里的人类——然而炸弹的降临毁了这一切，她的使命再也无法完成——于是，”
马克的眼睛猛地睁大，变得危言耸听，“于是，她对人类开始抱有愧疚之心。”
“什么？”郑文惠皱起眉头，“你说的不是智能体主动产生自我意识，而是产生了感情？”
“不是说就连现在最先进的BK2301也无法完全模拟人类的感情？”
提到BK2301，男人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一丝轻蔑，“BK2301是‘玛丽’的切片。他也许永远也不能做到像‘玛丽’一样智能。”
“那是什么意思？”郑文惠问。
“是玛丽养大了我。所以，长大之后我带人找到了她。”
“我们清除了它的缓存，然而那些她送出去的爱已经成了她留存的本能。”
“和人工智能沟通时，我们必须保持一颗清醒的大脑。”郑文惠提醒道，“玛丽不可能有情感，尤其是她还是几十年前的人工智能。”
“不，她有。”马克坚持道。
“我把爱教给她了，爱一个人对我来说很容易。”
第38章 破影
男人和女孩之间相隔得很远，他们一点儿也不亲密。
“她真的很特别，她竟然会对人类感到愧疚，你能理解吗？”
“她是完美的。”马克一字一顿，声音坚定而认真，从他胸膛里发出的声音沉闷地回荡在无边的黑暗里。
“‘玛丽’的意识已经无限接近人类，她只是少了一具可供她使用的，酷似人类所拥有的身体罢了。”
听着马克喋喋不休地讲述着有关于“玛丽”的事，郑文惠的脸上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情绪，她搓着手臂，只觉得马克的故事颠三倒四，让人毫无头绪。
重点不是男人的身世。与孤儿院无关，一切只与这个名叫“玛丽”的智能控制系统有关。
马克声称他教会了它爱为何物——这种想法并不超前，却永远无法实现。因为构成人工智能大脑的不是一个个真实的细胞粒子，而是一串串机械运转的代码程序。
人类因为猎奇才向一团虚无的代码求爱，而人工智能无法按人脑一样线性思考。
人工智能永远也无法自主产生爱的情绪，然而它却可以解析爱的定义，去分析爱的表达方式。
如果想要教会“玛丽”什么是爱，马克首先需要给出一个有关于“爱”的详细定义，紧接着输入爱的示例和语境，道德伦理，最后在一次次以调教为目的的对话中，让人工智能识别“爱”的存在，加深人工智能对人类情感关系的理解。
“爱”本质上是一个方法名，被编入执行中的代码，它可以被调用，拥有无限制的应用场景。
但不要把爱扁平化，我们是三维生物，爱不是薄薄一张纸。
郑文惠呆立在原地，她感到焦虑，于是不自觉地啃咬起自己的大拇指——此刻她的大脑乱糟糟的，坠在她每一根神经末梢的沉重之物拉扯得她三叉神经隐隐作痛。
郑文惠直直地看着男人的脸，马克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憧憬而幸福的笑容。
郑文惠喜欢马克的那个笑，但她也很快反应过来，男人的笑是献给“玛丽”的。他正沉浸在过去的美梦里无法自拔。
是“她”不是“它”——马克甚至动了为“她”找一具人类躯壳的念头。
马克湛蓝的眼睛里分明写满痴迷和狂热，但他究竟是出于作为科学家的专业冲动，还是他再也难以压抑心中情愫，郑文惠说不上来，但她感到自己的胸腔里有着一股永远无法被扑灭的火焰。
她感到愤怒。
因为爱情是私密的、独占的、忠诚的，光有坦诚远远不够，并且绝不容背叛。
眼下有个问题，如果马克真的深爱着那个名为“玛丽”的意识体，那么——她呢？她和马克之间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