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你没问。”
他是有命令就执行的奴隶。
不会主动感受任何人的情绪。
只要是“主人”或者是“主人的人”,问他,他才会张口。
从来不思考,是优秀的奴隶最应熟练的本领。
蒋历正欲张口,那厢沈辜启唇下令:“好了,开始切磋。”
“不要留情,使出全力。”
她说这话时,目光着重在各私军身上停了停,顿了下,强调道:“死伤不论。”
禁卫们内心都欢呼了声。
他们始终记得李府一战,这些私军一声不吭下死手的场景。
当然有禁卫在那场府战里死去,仅仅是两个。
可也足够挑起他们的仇恨。
沈辜退出校场,淡淡地望着他们,扬起的手放下:“打吧。”
浩大的声势已把其他军营里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有人见双方如此剑拔弩张,担忧地朝沈辜行礼道:“属下请将军收回成令。照这么打,兄弟们肯定会打红眼的。届时后果不堪设想啊!”
沈辜垂眸,浅淡地看着求情的人。
是没有跟她去奉和县的队官之一。
彻底收服他们,要走另一条路。
她笑出了声。
跪下的队官因笑声而惊愕地抬头。
他们的沈将军温和无害地直视他,说:“洪水滔天,自有本将军担着。你怕什么,嗯?”
这队官无言以对,他半晌后悚然道:“会......会死人的,将军!”
“真是个孩子。”沈辜蹲下身,和他平视,“死人而已,又有何惧呢?”
队官为他听出的漠然而真正地心惊,他倏地失声喊道:“那是我们的同袍弟兄啊!!”
难道......不是她沈将军的袍泽,她以前的爱护尽然是虚伪的。
她也只不过和从前的将领一样......不把他们当兵的看做是人,而是猫狗戏弄和随意抛弃吗!?
想到这,他双眼已经盈满了泪,“将军,你不是说我们都是战场兄弟吗?”
“您不是说过,与子同袍......吗?”
沈辜离他很近,也瞧见了汉子眼里的泪水,她莫名叹息了声。
纤长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粗糙黝黑的脸颊,盯着他无措悲哀的泪眼,语调低沉:“我很高兴,你没忘记这些话。”
她指尖撷掉汉子将要滑落的泪珠,用更密不透风的温柔口吻说:“现在,我要你和兄弟们再记一件事,任何情况下都记着。
知道了吗?
本将军永不会想自己的兵去送死。好吗?”
八尺高的雄壮汉子双膝跪着,握成拳的手松了又紧,他颤抖地望着沈辜,“那他们是在......?”
沈辜负手直腰,远望着在喊声中搏斗的士兵们。
良久,她说:“我在努力除掉他们身上,属于死人的东西。”
“他们,你们,我们——我们都还活在死人的思念里。”
她转身拨开人潮,声音像风一样远去:“都是阴影,死人的影子拖着活人过不下去。”
汉子还维持着深跪的动作。
不知是不是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竟觉得无所不能的沈将军,背脊竟如此瘦削。
他大逆不道,也因将军那声爱怜至极的孩子。
他很想抱着沈将军的腿大哭一场。
但他只是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土。
安慰着其他担忧的弟兄们,再恪守沈将军之兵的操守,坚强地去请大夫和准备大量伤药。
沈辜走出军营,便走进另一片天地。
她去上朝,然后去李府。
——领罪认罚。
第108章 春水绿裳
◎他大病将好吗?◎
没有李持慎主持的早朝, 周昭坐在龙座上无聊又惶恐。
直至看见他的执金吾在一堆老橘子皮里,抬头懒懒地看了他一眼。
周昭霎时心痒难耐,立刻坐直了身子,默不作声地咧嘴发笑。
朝臣不得直面龙颜, 一时间竟无人发觉他们的少帝正在对人发痴。
面对小傀儡傻得离奇的脸庞, 沈辜玩味地勾了勾唇。
“安分点。”
伸出食指抵着唇,做了个嘘的动作后, 她以口型警告道。
少帝嘴巴张开, 似乎在疑惑。
他没看出沈辜的警告意味。
倒是将双手撑在膝盖上, 两腿并得很贴紧,正襟危坐得有些乖巧。
沈辜低眸收回目光, 无声笑了笑,不再观赏小傀儡的傻样。
而周昭见执金吾不抬头看他了, 很是失落,松开手便软骨头似的倒回龙座里。
大家都不看他,他还装什么嘛。
朝政总算是汇报完了, 宫门打开, 下了朝的各员鱼贯离开。
朱韫玉手持象笏, 正冠朝服,目不斜视从大殿中门缓步走下。
沈辜眯眼等待。
待到两人相近,她主动上前,作揖道:“朱大人。”
朱韫玉怔了下, 温雅回礼:“沈将军。”
“将军找朱某是有何事吗?”
沈辜笑了笑,“开春时,梁左丞道会宴请诸位大人到京郊游春, 拜帖都已下了。众家都有了回复, 偏找您时没找到。”
“都知道朱大人虽不爱俗务, 但也从未失礼过。便想着您定是被何事绊着没能见着帖子,故而来问问。”
朱韫玉闻言,含笑道:“对您与梁大人不住,家中小童将贴与我时,我正打坐涵息,过后竟没能记起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