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两位大人盛情相邀,届时定携礼而至。”
他再做了个揖礼,真切地感到歉意。
沈辜出声:“朱大人应帖已是很叫人高兴了,不必携什么礼。”
朱韫玉起身,但笑不语。
他向来做有来有往的事,不愿欠人情。
沈辜见状,知朱尚书是不愿承这无妄之情。
转而说道:“朱大人,我们边走边说。”
朱韫玉:“好。沈将军先行步。”
于是两人并肩,走在殷红宫墙之间的石板路上,聊着俗世里各样的闲话,偶尔应付个上前问好的官员。
分手之际,朱韫玉长眉舒展地说:“沈将军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丰厚的学识,在下实是钦佩。”
沈辜微微一笑:“朱大人既是我官场上的先年,胸中沟壑又比我高超不少,怎么还自谦在下呢。我都惶恐不知所措了。”
朱韫玉朗声笑道:“方才一番交谈,深觉沈将军之品格高贵,不如你我私下以友相称,也就不要拘于小节了。”
“朱兄谬赞。”
皇城外,朱府的轿攆已停当好了。
朱韫玉告辞完,跨上轿墩,小厮小心翼翼地为他掀起帘布。
他摘帽探首,半个身子已入了轿子,忽回首,看向沈将军道:“大殿上耳目重重,应当万般小心千般在意。”
沈辜抬起垂下的眼皮,探究地看向他时,朱韫玉已坐进轿攆。
“起——”
马夫策动起了轿子。
沈辜的眼神被车辇阻挡在外。
她原地驻足,知晓殿中那些不正经尽被有心人瞧了去。
朱韫玉是在好心提醒她。
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她转身前往李持慎在宫外的宅子。
她焉能不知宫中水深,但若因担忧中他人眼毒而惊慌不敢寸进,她便也不叫沈辜了。
李府宅外,十几个年轻的落魄书生样的男子在徘徊。
沈辜将走近,那群人的目光于她身上的将袍落定一瞬,神色遽然一变,脚尖也开始有意无意转向她。
“贵客止步,可也是来看望我们家李丞相的?”
到大门阶下,看门的小厮拱手问道。
“劳烦你帮我通传一声,道是禁卫营的沈抚安来了。”
小厮奇特地一笑,不再说什么,阖上门,径自进去了。
沈辜便垂手在外候着,这时那群书生里出来个尤为瘦弱的年轻人,到她身侧搭话。
“请这位大人的安。”瘦书生作揖道。
“嗯。”沈辜回了半礼,“阁下是?”
书生赶忙恭谨地说道:“某是来拜见李大人的一后生。”
他顿了顿,斜出目光偷瞧华彩熠熠的沈辜,怯声怯调地:“敢问您是禁卫营的......?”
沈辜:“禁卫营沈辜,我表字抚安。”
书生大惊:“原来您就是京中盛传的沈将军!”
她笑道:“你这后生有些门道。知晓你们文人之首李大人不算,还晓得我这一介武人的名讳。”
“您的大名在我们这些学子中早都传开了。”书生还弯腰回复道。
沈辜让他直起腰讲话。
书生虽没有再弓腰,但还是低头垂眉,一派恭敬地说:“自从收复珦城的消息入京,天下谁人不知有位年少英姿的沈将军呢。大家都说,您如此的天纵奇才,是镇国将转世!”
他们道沈辜是镇国将转世,其实是欲通过夸耀她的战功从而亲近一二。
可却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沈辜不喜欢别人把自己当做第二个镇国将。
即便两者都是她。
她面色未变,依然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书生暗地里眼珠子转了圈,忽低声说:“方才听沈将军的话,您也来拜望李大人吗?”
“是。”见其面色神秘,沈辜佯作好奇,“怎么,是有何要注意的?”
书生态度小心地四周望了望,声音放得更低道:“沈将军,那您今日可得吃个闭门羹了。小生在李府外候守多日了,眼见朝中一位又一位的大人来了被拒之门外,十几天里不下数百位,足见这李右丞道不见外人的。”
是吗?
正巧传话的小厮打开门出来,站在台阶上,眼皮低下,望见书生竟挨着沈辜站,不由皱紧了眉头。
接着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沈将军,我们大人有请。”
沈辜含笑转身:“多谢。”
她临走,对呆滞的书生道:“改日再会。”
可不必言明,书生已知绝无改日了。
能在府外见到朝中二品大员本就是天降的好事。
而他竟然没能抓住这大好的时机讨沈将军喜欢。
恼恨无比的书生退进后面翘首以盼的人堆里。
沈辜才进来府门,便听阶下嗡然一声,人语挤挤挨挨地响了起来,知道落魄书生们起了议论,不理会,跟着小厮往前走。
在进府之前,沈辜以为李持慎每年进那么多银子会用来修葺他在京的私宅。
可是旁人告诉她,李右丞在成丰二十一年的时候就将所有私宅卖掉了。
于是她想他会用钱来修葺他唯一的官宅,这如今四望官宅摆设,却尽是不值多少钱的平实之物。
没有假山流水,也没水榭凉亭,甚至仆人都很少。
似乎简朴到有些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