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白生生娇嫩的野花,迎风摇曳着自己可怜而娇弱的身姿,在黝黑浓绿的天地里纯洁得这样耀眼夺目。
“你养的?”闻声赶来的零碎们依次用古怪的目光浇在红脸的小妹身上。
在战场上养花,这是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小妹被看得羞愤交加,他一把推开沈辜的腿,身子扑到小野花的旁边,扭过头大叫:“哪条军纪军法不允准人养花啦!?没有禁止我就能做嘛,我养朵花怎么了?又没有私通阒贼!”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养的?”
“啊?”
沈辜乜向呆愣在原地的小妹一眼,那眼之失望及漠然,让其感到难堪和羞愧。
“我,这花我从珦城带来的。开始没想它能活的,谁想到栽进土里就开花了。我想着......”
他的话被沈辜接了过去,冷酷铁血的小将军掉头,把她的话摔在脚跟后:“你想着不能死,至少在花死前不能。”
“因一朵闲花而偷生至此,真是没救了。”
她迈开的步子很大,眨眼间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绿叶后。
众人只能看到一抹黑瘦的背影,以及最后那寸落在破烂的阵地里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
沈辜似乎常常复杂地看着他们,黝黑的眼珠子乌沉沉的,饱蘸无人能理解的情绪。
多思的程戈对大家伙说,他只能由小将军的眼想到一个远古甚至天地之外的某种虚幻之物。
空漠的而汹涌,炽热的而失望。
“小将军对这个世间的一切都难过,”他回过神,打了茫然的小妹一巴掌,“可是她年纪这样小。而你和她一样年岁,却只会莳花弄草。”
小妹郁闷地埋头,他抚摸着脆弱柔滑的花瓣,自言自语:“我只想回家。”
但他是个孤儿,所以他变成个讨人厌的少年,会用各种方式搬弄和空想任何属于或不属于他的东西。
沈辜游走在山林之中,不出半刻钟就到了山底。
她本想走到思归县去,忽然在半路看见一匹埋头吃草的马。
那马听见人声,抬头竟很沉静地盯着沈辜。
一人一马对视着,而后靠近着。
于是沈辜有了匹马。
她跨上马背,用半天时间赶到了思归县。
思归县情状也萧条,能逃的都往关内逃了,本就不繁盛的小县如今更是十室九空。
米铺经逃兵难民轮番洗劫,也已人去粮绝。
沈辜带的坠子没派上用场,这时候根本没人还在乎一间空铺的主人是谁。
她推开吱呀乱响的木门,灰尘像细雨一样落下,捂嘴也止不住尘埃入喉的痒意,只好边咳嗽边踏进屋里。
地上有几只饿得瘦骨嶙峋的死老鼠,沈辜踢开它们,再踏过倒得四分五裂的柜子椅子,最终来到铺子的最里面。
里间被人搜寻的痕迹更加严重,每张布料都被撕开探寻有无隐藏的银钱,地板上的每一块地板都被翘起来找暗藏的内室。
闯进铺里的人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找到,于是里间的床和桌被他们愤怒地打砸成一堆破烂。
沈辜艰难地找到一块还算平摊的地面,盘腿做坐了下来思量对策。
米铺子是她的了,好歹要收拾收拾,然后再好好地待上几天。
如果不出意外,那队在阒营里所见的庚兵们是这第五位将军派来的先纵队,专为试探敌军实力的。
骑马离去的斥候急着不是去保命,是要去传递军情。
好啊,总算来了位靠谱点的将领。
沈辜撑着腮帮,她要如何做才能见到这个五将军呢?
朝廷大军一来,他们这些残兵溃卒三瓜两枣的,人家可能根本瞧不上。
得在人面前现现眼。
机会到来之快好像疾风,沈辜才在米铺子安歇下两日,就听闻县内稀少的人烟用喧嚣的口吻说十里外打起来了。
沈辜摸过去,猛地拍了下那人的肩膀:“兄台,敢问是阒贼与我大庚兵卒开打了吗?”
“做什么吓我一跳,”过路人抚着胸口,瞪眼呛她:“不然还能有谁?自家弟兄打自家弟兄啊?”
寻常百姓不懂因地制宜等等军中言论,所以不知道剑山是兵家必争之地。
他们只知道阒兵打仗很厉害,如今已打到十里外了。
这个过路人说了这么一嘴,思归县剩下的人中又开始收拾行李着手逃离。
沈辜与其谢了扰,即折身跨马,赶赴战场。
*
十里外之战规模并不算大,庚阒二方所带兵数相当,都是一千余耳。
沈辜赶到时,两方都杀红了眼,战况如胶似漆难以分离。
她来得匆忙,未带寸铁,拍着马屁股让它往回跑后,自己便直接跑进战场,随便扒拉了一具庚兵尸体,拿走他的长枪后,丢下句:“兄弟,对不住了。借你兵器用用。”
她的兄弟没有发出任何意见,沈辜走一步杀个阒兵,最后她瞧见了在战场最中的那道高大的身影,瞥见他的将军红氅,立刻认出那位官位不低。
她有目的地走近他,而后就在男人必会看见的范围内大肆杀戮。
沈辜冲进来时,谁都没料到怎么会有个少年敢直入战事。
众兵就是再忙着杀敌,也不能不注意到少年的动作。
长枪出去的每一下都能带走两三个阒兵,她周围的阒贼们对此不速之客恨之入骨地围剿,却都被她次次突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