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遇到的人多了,他逐渐习惯了身边的人来人往,但幸好,他没有错过她。
钟离靖站起来走到对面,挨着她落座,学着她的姿势抱腿,脑袋搁在双膝上,歪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师琳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不好意思起来,明明有寒风从破败的门窗灌入,她却突然觉得变得好热。
他认真地说:“你知道吗?空明曾经建议我出家,我那时候觉得,这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彼时,百姓被贪官污吏肆意鱼肉,在那些人眼中,人已经不再是人,而是有利用价值的牲畜。他见过太多草菅人命的狗官,他那时心性远不如现在坚韧,不可避免的泄气。
——虞国烂根了,这个世道完了。
——他救得了一人、十人、百人,救不了整个生灵涂炭的国家。
——要不算了吧,做得再多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顶什么用呢?
空明看出来他疲了、累了、倦了,遂建议他出家,远离腐败的尘世,他当时脑袋一热,差点同意了。
师琳听得入神,那点害羞早已飞到九霄云外,连忙追问:“既然如此,那你怎么没答应?”
钟离靖一脸郁闷:“我爹那时候还没上京城,我们一家四口还住在玄天境的钟离庄,家中有门禁……”
空明还没来得及帮他剃度,他就到点归家了。
回到钟离庄,娘亲高高兴兴地端来她亲手做的长寿面,他才想起来那日是他十九岁的生辰。
他含泪吃完面,收了全家上下给他准备的礼物,一觉睡到自然醒,什么郁气都散了,坚定了做银面侠的想法。
——他有父母兄长护佑,才能在乱世之中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太多的人没有这份幸运,那么,就由他来做一柄伞,一柄替百姓遮风挡雨的大伞。
虽然眼下仅有他一人在努力,不过有他带头,相信未来会有更多的人加入,一起救一救水深火热的百姓。
从那天起,他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蜕变成了铁骨铮铮的银面侠。
“后来空明一见到我就撺掇我做和尚,有一回我半夜醒来,见他拿着剃刀站在我床前故意吓唬我,害得我不敢睡在寺里……那老家伙,在香客面前正正经经,没人的时候就拿这事打趣我,有他这么不正经的和尚吗?”
说起有趣的往事,他满目柔情,话中带笑。
师琳仿佛顺着他轻柔的语调看到了一代大侠的成长史,那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生片段。
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没有名气,没有人脉,他从无奋斗到有,不知吃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而这些,都是她缺席的经历。
她望着门口的雨帘,低喃:“怪不得你总来这里,我真想亲口感谢空明大师,如若不是他多次开解你,你恐怕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钟离靖笑问:“即使他差点让我做了和尚,令你没了相公,你也要感谢他?”
……这人怎么总能在暧昧气氛里说正经事,又在正经事里不经意的说出暧昧的话。
师琳红着脸转身,双手装模作样的烤火,小声嘟囔:“这个不算。”
钟离靖跟着转过来,心情不错的给火堆添柴。
她想起一事,抿唇窃笑,学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语气轻佻:“喂,大侠,你会不会唱小曲儿?”
钟离靖:“……”这不是第二次歇在这儿那夜,他以纨绔子弟的身份调戏她的话吗?
有种黑历史被拉出来鞭尸的既视感。
师琳扯他的衣角,笑得别提多开心:“你究竟会不会唱嘛?”
他仔细回忆那夜的对话,依葫芦画瓢,向她倾身:“你当我是供你寻欢作乐的勾栏院小倌?”
上次她这般说时疾言厉色,有轻叱之意;这会儿他笑眯眯地凑近,有顺势调笑之嫌,完全相反。
她瞧着他骤然拉近的俊脸,对上他漆黑如夜的眼眸,看清他眼瞳里照映着她赧红的面容,心率不争气的上升。
可恶,居然被他反攻了。
哼,不甘心。
师琳伸出双臂,水蛇般攀上他的肩颈,呵气如兰:“你不是吗?我瞧你模样好,身段也好,宽肩、厚胸、公狗腰,定是个会伺候人的小郎君。你放心,本姑娘有的是银两替你赎身,你从此只管取悦本姑娘,只供本姑娘寻欢作乐。”
她说着话,手背从他的美人尖滑过他俊朗的脸庞,再到他绷紧的下颌,学着他曾经的动作,拇指和食指强硬地抬起他的下巴。
师琳眼神风流,活脱脱一副好男色的女公子。
“我真是个苦命人,被卖入勾栏瓦肆,又被姑娘强取豪夺……”钟离靖配合的作出神伤表情,动摇片刻,羞答答地半推半就,“罢了,就依你吧,不知姑娘赎我之后,要在下怎样取悦姑娘呢?”
“唔,我想想啊。”
师琳转了转黑葡萄似的眼珠,打了个响指,掰着手指头数数。
“白天呢,你就专门给我弹琴唱曲,唱得好重重有赏。晚上呢,我要你伺候的时候你得卖力,不要你伺候的时候,你就自己乖乖独守空闺。还有啊,你只准看着我一个人,不管别的女子有多貌美,你都不许用下流的眼神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