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殿下能提前一夕发现阮瑟的异样。
悄悄望卧房看了一眼,谢嘉景垂首低声地同自家堂妹确认道:“娘娘当真……”
“人去楼空。”
“我有什么好骗你的。”
谢嘉筠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三两步坐回石凳上,双手托腮,眸色中满是不解,“瑟瑟那么温良柔和,怎么会当众逃婚……”
“你管那么多,总归不是因为你。”
谢嘉景提醒着她,一言中的,“与其琢磨娘娘为什么走,不如想想怎么找到人。”
抗旨不嫁,于谢家而言可大可小。
当务之急是先想尽办法找到阮瑟身在何处,稳住赵修衍,稳住局势后再作他论。
可除却赵修衍之外,阮瑟在上京城身无所依,又能去哪里……
越想越头疼,谢嘉景不由得回忆起昨夜高瑞的话。
再对应此情此景,当真是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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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内算不得凌乱,诸般陈设与月前无异。
只是多添了大婚之日需要坠挂的红绸绫罗,原本该是一片喜庆,如今再入眼方觉嘲讽。
从外间绕到内室,赵修衍一眼就看到摆放在妆台上的、不似寻常陈列的物什。
更准确地来说,最上面是一把团扇。
是大婚时日,姑娘出阁后用以遮面的合欢扇。
这柄合欢扇是宫中司制坊特意连日连夜赶工做出来的,鱼戏莲叶,鸳鸯成双,于新婚再吉祥不过的纹样。
扇旁的流苏同用小而圆润的东珠穿连而成,坠在一边更添风华。
他见到这合欢扇时,本该是由阮瑟亲手执扇,款步而行走至他身旁才对。
如今却只能如被弃的无主之物一般,可怜而又安静地躺在铜镜前,无人问津。
竭力保持着冷然平静的神色,赵修衍拿开团扇,目光在触及被压在扇下的纸笺时却猛然一顿,细细密密的刺痛霎时扑入他心扉。
只简单一句诗,短短十个字,便同他昭示一切。
轻而易举地否认掉他所有无端的猜疑与余地。
阮瑟并没有被谢家藏匿起来、戏弄于他;亦不是如上次满月宴一般,被人不情不愿地掳走,任他谋定后动,千般寻找。
“弃绢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赵修衍拿起花笺,目光流过笔锋,一字一字地出声。
这一句诗,再放置合欢扇下,阮瑟的言外之意再明确不过。
她是自愿离开的。
没有任何人强迫她悔婚不嫁。
花笺之下的东西并不多,林林总总,大多是信件。
还有一封已经被撕碎的、不成形状的答婚书。
悔婚书、去岁他为留下她时立下的字据。
另附半张折痕明显的宣纸。
上面的字迹清秀,赵修衍只觉从前见过,此时却想不起来属于谁人。
越往下看,赵修衍的眸色越是阴沉。
“不过是孟容璎的替代……”
“雍王曾与孟容璎定亲,婚事未成……睹人兴情……”
“迎娶阮姑娘也只是想让国公夫人吃味,重修旧好……”
眉宇紧锁,一目十行地扫读完这不能称之为信的密函,赵修衍蓦然攥紧宣纸,恨不能将其撕裂。
所有迟疑猜想在这张纸中尽数被证实。
阮瑟终究还是知晓他带她来上京时的初衷。
真假掺半的言辞,道明一切他不敢宣之于口的缘由。
也印证了昨日高瑞的那一句话——
天命有常,周而复始。
去岁一手种下的苦果,直至今日再度轮转,回到他手中,苦涩愈发浓沉。
彼时是他别有心机,为阮瑟设了一场温柔和缓的棋局,引她身入其中。
如今乍然分别,他亦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阖该是得偿所愿的欣慰才是。
心下却全然不是如此。
垂首低眸,看向静置在妆台上的悔婚书,赵修衍几度拿起又放下,直至卧房外传来叩门声。
“修衍,谢尚书请你过前院一趟。”
没等到回应,谢嘉景不禁又用了几分力道,扬高声音,“你还好吗?”
“我进去了。”
又在门外等了一盏茶时间,还未听到声响,谢嘉景着实按捺不住,轻手轻脚地进了卧房。
天光将晦,卧房不点烛台,像是陷入倾盆大雨之前的阴沉,泛着些微冷意。
昏芒之中,他只见赵修衍立于妆台之前,手中拿着一页纸,看不清神色。
“你……”
谢嘉景欲言又止,“这是娘娘留下的信吗?她有没有交代什么……”
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他仍要多此一问。
“不是,是旁人写给她的。”赵修衍嗓音如常地回道,“她都知道了。”
她从不曾给他留下任何一封辞别的信。
无论是悔婚书还是那张字据,都只是在告诉他,她是自愿悔婚的,与谢家无甚关系。
预示着半年之期将至的字据不过是明面上的理由。
那张不具名的宣纸才是真相。
他甚至不知道阮瑟在何时就已经得知一切。
不知道这一场悔婚,是她见信之后的临时起意,还是隐忍不发的蓄谋已久。
卧房内登时陷入缄默。
好半晌后,谢嘉景才不确定地问道:“娘娘她知道宋国公夫人的事,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