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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雅间。
赵修衍正提笔写着密信,听见门外高瑞的叩门声后便随口回应着,手中落笔未停,趁隙又写过一页,另提新笺。
“王爷这是已经和西陈皇帝商议好了?”
金銮殿送来的那封密信正平躺在青案上,与半个月前的崭新无痕不同,此时信中的每页纸笺都落有批注,或多或少,或是同意或是错勾。
时而密密时而稀疏,险些教人看不清信上原本的字迹。
高瑞是细细读过这封密信的,其上有些批注甚至都出自他手。
此时得了赵修衍应允,他自没有避讳地拿起最上页的纸笺,看着被男人勾画掉的瓷器、矿产等三四个字词,他似有所感地问道:“只一上午时日,西陈皇帝竟然就应允了?”
“尚未。”
“明日便见分晓。”
赵修衍堪堪停笔,收整好密信后又用火漆封存好,“顺应民心的事,他没有道理不愿意。”
允诺这一步,不过是早晚之事。
只不过恰是放在这个时机,又正中下怀。
“难得。”高瑞咂舌称奇,戏谑道:“我还以为王爷今日入宫,只是为了去见公主。”
当初阮瑟一走了之,杳无音讯。
赵修衍可谓是将那本周易翻得透彻,只可惜没能扔出来什么利吉的卦象。
从不信老道周易之人忽然一转性子,他不用想都能猜晓缘由。
而今乍然重逢,他还以为赵修衍会日日会去宫中、虞家寻见阮瑟,直至她同意随行回京。
“想见她自会有时机。”
日日缠着她,只会让她愈发心生烦厌。
赵修衍将密信递给高瑞,“让暗卫立刻送回金銮殿。”
“你明日不必过来,闲来无事就在皇都多作游逛。”
“那王爷……”高瑞挑眉,适时止住话头,恍然大悟道,“臣下明白了。”
“好容易来趟西陈,我正好给两个孩子捎些新奇物什,他们也玩腻味了柳山关和上京的小东西。”
“也是苦恼啊。”
他笑着抱怨道,末了不忘再好心叮嘱两句,“王爷记得好言好语地和公主说话,解释清楚陈年旧事后,你再论日后。”
“别再惹恼了公主。”
赵修衍摆摆手,示意知晓后便让他离开。
思及昨夜阮瑟同他说的话,波澜不起,平静泰然,像是释怀已久的慨叹。
又何提解释?
他左手扶额,右手置于桌案上,指骨微屈,手指或一齐或间替地叩击青案,原本稍显清亮的声响在落到横铺平展的宣纸上时顷刻变得沉闷。
半晌后,静谧无声的雅间里才响起一道扬高的吩咐,“陈安,明日一早备马,去皇都外的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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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巳时,阮瑟拖着不甚沉重的困意乘车去了皇都外的马场。
虞家的马车甫一在马场处驶停,不远处便传来一道清扬而又意气风发的少年话音,朝阮瑟奔来时裹挟着显而易见的欢悦与熟稔。
“终于来了,可教我一番好等。”
阮瑟扶着丹霞的手缓步踏下步梯,半是好笑半是好气地抱怨道:“这才巳时,从皇宫到马场就要多半个时辰。”
“你日日晨起习武,哪里是我这娇弱身子能比的。”
初来西陈时她日日辗转难眠,调整适应半年后才稍为好转。
只不过整个人却愈发疲懒,从前辰时便能睁眼起身,如今却要拖到辰时过半才能醒神。
为了今日,她还特意早起。
即便在马车上也能补眠,但到底是难消倦意。
卫泽沅一怔,朗然笑罢后朝她俯身作揖,以表歉疚,“是我不对,早知应午后再约你同来马场。”
“仲夏午后,你还不如带我去卫家的别院,恰好避暑。”阮瑟笑骂道,话锋继而一转,“你今日约我来马场,是又想问小姑娘的事吗?”
两个人一面并肩朝马场中走去,一面作着闲聊。
“是啊。”卫泽沅很是诚实地点头应声,“下个月我便与她相识五年,我也不知道该送她什么礼物。”
两个月前他就已经在想今年的赠礼,一个月后的而今,他仍旧处于焦头烂额之中,没能捕捉到半点有用的思绪。
与师妹相识五载年岁,定情一年,他能想到的合宜的礼物都送过,实在是有些黔驴技穷。
无奈之下便只能让阮瑟为他支招。
“……”
阮瑟欲言又止,半晌后才反问一句,“我记得去年这时,你仿佛问过我这件事。”
去年她和卫泽沅在茶楼中没少互换意见,从他小师妹素日里喜欢的长剑宝马到时兴的配饰绣物,天南海北聊得直教人头晕眼花。
偶时两人又忍不住拔高音声,险些教守在外面的奴仆以为他们二人起了争执。
从日中到日暮,仍旧没有定论。
不曾想今年还是因为这件事。
“她都十四了,再有一年就要及笄。”
“我不想让她失望。”
卫泽沅喟叹一气,低头,难得带着些许惆怅地道。
他走在前面兀自说道,音落半晌后发现无人回应,这才停步看向一旁,发觉无人。
再一回首,他又发觉阮瑟落后三五步,怔然立在原地不知看向何处。
“瑟瑟?”
折返回身,卫泽沅探手在她面前挥舞几下,试图唤她回神,“瑟瑟,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