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个中如何, 她并无意知会赵修衍。
轻扫一眼那份已经被他攥出折痕的纸笺, 阮瑟后仰、靠进椅背上, 单手支颐,娇慵地望向赵修衍, “动摇什么?”
“那封信可是雍王殿下您亲手拆开的。”
她连动都未动, 哪里会知晓白纸黑字写的什么。
赵修衍垂首低眸,紧紧盯着阮瑟, 将信置于她面前,“祁绍说,你若有难处,可着人带上那枚紫玉玉佩去寻他。”
“他会想方设法送你回西陈。”
“瑟瑟, 你与他相识不过月余, 他就待你这么好吗?”
他踩着沉重的步伐上前一两步,攥住阮瑟的手,稍一用力, 强行拉近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
长身玉立,半是俯身地凝望着她,无言无声的暗威扑面而来,要得她一个确切的、否定的回答。
这四目相对的姿势实在别扭, 阮瑟亦不喜欢他这样居高临下的睥睨和审视。
后撤靠椅, 她敛眸扫了一眼方才藏匿密信的地方, 复又借着赵修衍的劲力起身, “太子殿下矜雅高华, 待人亲和有礼。他托人送信,只不过是出于对本宫的关心罢了。”
毕竟赵修衍在大庭广众之下阻拦西陈使臣离开、当街宣旨、又果断决绝地把她带回雍王府中,桩桩件件,早已成为上京城中无人不知的轶闻。
祁绍与她小舅舅交好,此行既是受他所托,关切她几句也在常理之中。
“只是纯粹的关心,他还会送你定情玉佩吗?”
一枚白玉、一枚紫玉,阮瑟给出的抉择早已明朗。
如今又要凭借这枚紫玉,再度勾连起她与祁绍的牵连,仿若循环一般的互有往来,更不知何日是尽头。
揣摩着定情玉佩这四个字,阮瑟低低一笑,微微弯身从一处抽屉里拿出那尾紫玉玉佩,拎起系带,高抬到与赵修衍目光齐平的地方,冁然道:“雍王殿下说的是这枚吗?”
见她把祁绍的东西收拾得如此妥帖,甚至就放在触手可及之处,赵修衍的目色愈发浓沉,明是山雨将倾的态势,又被他硬生生忍住,隔绝在楼阁之外,不敢侵扰身前人半分。
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当日那枚白玉玉佩硌在他掌心的印记与疼痛又隐隐浮现,不深不浅,有如偌大心湖中被人投掷一粒石子,荡漾涟漪。
他未曾出言,只凝神盯着紫玉,恨不能将其碾碎成尘,再扬至风中,踪迹无存。
阮瑟望见他一副隐忍按捺模样,笑容愈发明媚恣意。
微微上前一步,她手肘微屈,搭在赵修衍宽厚有力的肩膀上,玉佩流苏顺势垂落至他眼前,只余三指之距,“雍王殿下在西陈,应当已经着人查探过本宫。”
“阖该知晓本宫有一位不便出门的小舅舅。这玉佩啊……是太子殿下托本宫交还给小舅舅的。”
“可不是要给本宫的,雍王殿下担心什么呢?”
踮起脚尖,在赵修衍耳畔说清楚这桩误会,阮瑟喟叹一息,温热且裹挟着一股浅淡玉兰香的气息萦绕在他耳畔,吹动着三两缕碎发,无端惹得人心尖一颤。
“本宫着实没想到,雍王殿下还会在意一枚玉佩。”
赵修衍眸色倏然一暗,他下意识想揽上阮瑟柳腰,抬手后又堪堪止歇在一侧,气音微沉又微哑,“瑟瑟,本王只在意与你相干的。”
“你的在意,就是把我强留在这里吗?”
“雍王殿下既然能狠心断我姻缘一次,又阻我回京,是该知足了。”
又何必纠结于她与祁绍的三两事。
阮瑟收手,后撤几步,腰身抵在椅侧,“天色不早了,雍王殿下尚未痊愈,还是早些回前院休息吧。”
似已经厌烦这等或激烈、或平和的对峙,她的嗓音陡然柔软下来,绕回赵修衍的病况上。
明是关切言语,听起来又着实没几分真切。
言罢,她一手用力,想要挣脱赵修衍的桎梏,转身离开。
哪知她愈是挣扎,男人也愈是坚持,不肯放手。
半紧不松的力道,他不愿弄疼她,亦不愿纵她离开。
抬眸含笑,阮瑟无悲无喜地望向他,红唇轻启,吐露出再平静不过的言辞,“雍王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追忆得清楚,当年她与赵修衍立下字据时,达成的条件便是他着人找寻母亲故人的下落,而她任凭他差遣吩咐。
初初是她心存妄念,百般逾矩,才教他们沦落至此。
而今一句问询吩咐,全当作是将不相匹配的榫与卯放回原处。
赵修衍唇畔抿得平直,“瑟瑟,你当真不清楚本王在意的是什么吗?”
不可理喻、好自为之、得寸进尺、阖该知足……
重逢以来,他们总是这样针锋相对。
在阮瑟心下口中,他亦只得到这几个词。
翻来覆去又停滞不前,有如马车行进时遇到山石阻路,搬不开亦绕不过,更无法后退,便只能停在此处,绞尽脑汁地找寻方法。
他忽的就想搬移开其中最大的山石,以观自照。
“雍王殿下心思莫测,又最是忌讳西陈人,本宫又岂敢妄加揣测。”阮瑟直言不讳道。
她自是懂的。
可偏要装作不甚明白的模样。
想到什么,她眼尾上挑,勾出一抹娇妩又慵懒的浅笑,反问道:“这一个月来,殿下总在同本宫说相似的话,又百般费心地解释从前的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