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攥住赵修衍的手。
乍闻旧事,她明澈双眸中盈着微微清泪,侧目望向他。
不知缘何,明是在问着自己兄长的事,可阮瑟却无端回想起方才听到的两句话。
“恻隐之心。”
“不愿同他一样。”
她兄长都如此凄苦。
那他所言之事……
不待她细想,便有温热触感轻擦过她眼角,温声依旧。
赵修衍轻手拭去垂落在她眼尾的泪,“沉冤昭雪,兄长在天之灵会看到的。”
“你是他心心念念才得来的妹妹,他不会愿意看到你哭的。”
“或还以为是本王欺负了你。”
第67章 局中
◎“你在西陈时,也听旁人抚过凤求凰吗?”◎
遥遥月色晴朗, 远山风休住,近处鸣蝉止歇,夜明宁静,原是再适合入眠不过的时辰。
层叠垂落的帷帐之后, 阮瑟半躺在赵修衍怀中, 听着他和缓轻浅的呼吸声, 整个人却分外清醒,酝酿不出片丝半缕的困倦。
她忍不住短叹一气, 辗转翻身、临面对着赵修衍似是已经深深沉入梦舟的睡颜。
清辉被拒之窗外, 卧房内的烛火也被吹灭,帐内昏昏, 她微微仰头,稍显模糊地看向他的面容。
晦暗无光之中,阮瑟却能清楚勾勒出他的眉眼,描摹着他眸中本应有的儒雅明厉, 而非是浓沉悲悯。
一如今日午后的他。
谢尚书上折告发楚家与楚州牧罪行后, 大理寺和刑部即刻差人前去求实,而今已有蛛丝马迹,但对楚州牧的惩戒尚未有定论。
经此一事, 楚家可谓是元气大伤。
埋入谢家多年的冤情也终于拨云见日。
个中曲折,看似全发于朝堂、留于上京,亦是天道昭彰,教作恶多端的楚家自食苦果, 与旁人不甚相干。
可阮瑟清楚知晓, 这其中不乏身前人的手笔。
甚至是他亲手设局, 只为送楚家一份厚礼。
他与沈太后有不可名状的旧恨。
出手对付楚家不可能只是因为谢家, 更有他自己的私仇在身。
任凭她如何绞尽脑汁, 都想不出其中三两分的牵连。
明明日前赵修衍问及她在西陈的过往时,她还百般回拒、不愿同他言明。
如今因缘轮回,却换成她在这里小心揣测,求一个从前。
未免也太宽于律己,严以待他。
无奈低笑一声,阮瑟自嘲自讽着她这不甚公平的小心思。
摇头、抛甩掉一切刨根问底的念头,她侧目、偷偷打量赵修衍一眼,见男人仍旧睡地熟沉,她不由得松过一口气,轻手轻脚地翻身,试图再次催促自己入眠。
甫一平躺好,阮瑟还未再有动作,便觉环在她柳腰上的大手一动,重又让她辗转一侧,临面对着赵修衍。
不期然地对上赵修衍熠熠有神、明露着无声温和的凤眸,她倏尔怔怔,再回神时整个人都被他锢在怀中,紧实而密切。
孔武有力的臂弯横在她腰际,他的掌心亦贴在她纤薄直挺的脊背上。
隔着一两层单薄中衣,阮瑟能清楚感知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温热与意动,再是明显不过的意思。
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伸手欲推开他的同时,亦向后撤了撤身子,拉开微乎其微、聊胜于无的间距,“夏夜闷热,王爷且先松开我。”
奈何男人用了不小的力道,阮瑟再如何后退,也挣不开他的怀抱。
“初秋了。”赵修衍好意提醒着她,稍稍掩好薄被,卸了些许力劲,“方才听你叹气,是还在想谢家的事?”
阮瑟点头,直言不讳道;“终归还是替兄长不值。”
事隔经年,除却楚家公子,鲜少有人还记得当时那一战的惨烈境况。
可若不是楚家人暗中作乱,即便兄长战死,那些他曾立下的军功仍在他身上。
生荣死哀,那般意气风发的他值得被百姓歌功铭记。
而非逐渐湮于岁月尘埃之中,目睹着被自己视作知己的挚友夺去功名,铺就一条通达云端的青云梯。
她若记得不错,崔婉颐曾提起过这位楚家嫡长孙。
亦是楚景瑞的嫡亲兄长。
他是楚家小辈中的翘楚。先皇在世之时,便封他为将军,功名显赫,军威颇盛。
多年前他就主动上折、请离柳山关,而今镇守在东胤与北晋的边陲之地,训练士兵之余,亦行使臣之职,偶与北晋有所文书往来。
的确做到了他仰手欲摘的功成名就。
知她心绪难平,赵修衍轻抚着她后背,“谢尚书手中的证词齐全,尚活于世的证人也被保护着,楚家不敢轻举妄动。”
“京中亦派人去往边关,擒拿楚家公子,押送回京。”
“离大哥沉冤昭雪之日不远了。”
比起谢家,楚家才更惶恐难安。
宫中怕也是个无眠夜。
“冒领军功一事非同小可,待金銮殿有所定夺后,会换大哥一个公道的的。”
赵修衍垂首低眸,指尖捻弄着她的发尾,“等我们回京之时,宫中应当已有定论了。”
“回京后,你得闲时记得去谢家探望谢夫人。”
多年隐忍一朝得解,谢夫人恐怕心绪难消,正是需要她这个女儿陪在身侧、好言安抚之际。
“我知道。”阮瑟甚是听劝地点头应声,末了抿唇,半晌后略显迟疑地问道,“谢家屹立上京百余年,遭逢此事,尚且都只能看着楚家人快步青云。”